姜子玥那句“给我拿下”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被人用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火辣辣地疼。她所有的算计，所有准备好的污言秽语，都在这粗暴直接的真相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姜昭菱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她松开手，漠然地替潘寒拢好被撕破的衣襟。整个过程，她没说一个字。却比任何解释，都更加响亮，更加……羞辱人。“都聋了吗？”她再次转向那呆若木鸡的管事，声音冷得像冰。“还不快去！”管事一个激灵，魂魄归位，再不敢有半分耽搁，忙不迭地带人去准备客房。“荒唐！简直荒唐至极！”一声压抑着怒火的爆喝从正堂方向传来。姜丞相穿着一身寝衣，面色铁青，在一众幕僚的簇拥下快步赶来。他显然是被惊动了，眼里布满血丝。“姜昭菱！你还知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深更半夜，带一个不三不四的人回府，成何体统！”他不问前因后果，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责。“来人！把那个东西给本相扔出去！”“父亲大人。”姜昭菱扶着潘寒，缓缓转过身，平静地迎上姜丞相的怒气。“您确定，要扔的是南阳侯府的贵客？”“什么南阳侯府！你少拿这种鬼话糊弄我！”姜昭菱不再言语。她只是慢慢从袖中摸出一物，平静地举到自己父亲面前。那是一枚玄铁令牌。入手冰凉刺骨。令牌正面，是一个龙飞凤舞的“谢”字，背面，则刻着南阳侯府独有的、代表着那位二公子身份的私印。那是谢翊安离开时，扔给她的。令牌上的私印，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姜丞相的怒火上。他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了。他宦海沉浮数十年，怎会认不出这枚代表着京城里那个谁也不敢招惹的疯子的信物！姜丞相的脸色变了又变，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胸中的滔天怒火。脸上的怒容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凝重。他死死盯着那枚玄铁令牌，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寸步不让的女儿，心中瞬间闪过了无数关于朝堂局势的念头。他缓缓转向那名管事，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只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按大小姐说的办。将潘小姐安顿在风荷轩，立刻去宫里请当值的御医过来。记住，是‘请’。”姜子玥站在一旁，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冰冷。她眼睁睁看着姜昭菱扶着那个叫潘寒的女人，在下人们的簇拥下，走向了府中最好的客院。怎么会这样？她记忆里的姜昭菱，怯懦、顺从，是母亲手里一枚最好用的棋子，直到被万箭穿心，都从未与权势滔天的南阳侯府有过半分牵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世，一切都偏离了轨道？一种无法掌控的巨大恐慌，让她第一次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破败的小院里，烛火昏黄。崔氏一言不发，甚至没有问女儿为何深夜归来，也没问她这一身的狼狈与血腥气从何而来。她只是默默端出一碗一直温在炉火上的安神汤，浑浊的眼里满是快要溢出来的心疼。她拉过姜昭菱的手，粗糙的指腹仔仔细细地摩挲着，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姜昭菱感受着这久违的，不带任何算计与杂质的母爱，心中那块凝结了两世的坚冰，终于被敲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缝。她反手握住母亲干枯的手，那双手因为常年的劳作和忧思，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母亲。”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从今天起，我们不必再忍了。”……夜，更深了。西跨院，“风荷轩”内，烛火通明。被姜昭菱亲自安顿好的潘寒，并没有如众人想象的那样，虚弱地躺在床上呻吟。她盘膝坐在桌前，左手平举，那根乌黑浮肿的手指在烛火下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颜色。她的右手稳如磐石，正用一把薄如蝉翼的银刃，一点点片开指尖僵死的腐肉。银刃划过皮肉，发出“嘶嘶”的微弱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令人头皮发麻。指尖传来的剧痛与麻木，似乎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她神情专注，眼神冰冷得像个没有感情的工匠。院外，一个奉了姜子玥之命前来监视的小丫鬟，悄悄捅破窗户纸，朝里偷看。只一眼，她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才没让那声作呕的尖叫冲出喉咙。烛光摇曳，将潘寒的影子投在墙上，拉扯得无比诡异。她看到了，那女人的指甲根本不是五根，而是十根！烛光下，她自己那只剔肉的手，指甲竟也变得漆黑如墨，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两只手都如同鬼爪，骇人至极！那细微的刮擦声，原来不是错觉，是那银刃刮在指骨上的声音！小丫鬟再不敢看，只觉得一股骚臭的热流从胯下涌出，手脚并用地从窗下爬开，连滚带爬地逃了。次日清晨，姜子玥便带着丫鬟，端着名贵的燕窝补品，笑意盈盈地出现在了姜昭菱破败的小院门口。“姐姐，昨日之事，想必是下人误会了。妹妹特来给姐姐赔个不是。”她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温婉，仿佛昨夜那个恨不得生吞了姜昭菱的人不是她。姜昭菱由着崔氏替自己梳理长发，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淡淡吐出两个字：“有心。”姜子玥也不恼，自顾自地将礼品放下，热情地挨着她坐下：“姐姐，三日后，我们府上要举办赏花宴。届时京中许多名门贵女都会前来，正是姐姐挽回名声的好机会。妹妹已经替姐姐安排好了，您可一定要来。”姜昭菱心中冷笑。这哪里是赏花宴，分明是前世那场将她推入深渊的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