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苏圆圆难得清闲,在清晖院的葡萄架下,摊开账本,一边核对虾馆的收支,一边享受着初夏的微风。翠果在旁边给她打扇。
那只绿毛鹦鹉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熟门熟路地落在石桌上,歪着头,绿豆眼盯着苏圆圆手边一碟精致的荷花酥。
「嘎——!荷花酥!香!」鹦鹉流利地喊了一句。
苏圆圆被它逗乐了,掰了一小块酥皮递给它:「馋嘴!喏,赏你的!」
鹦鹉叼住酥皮,得意地扑棱了一下翅膀,却没立刻飞走。它绿豆眼滴溜溜地转,似乎在思考什么。突然,它像是想起了什么重大使命,挺直了身体,用那种经过「专业训练」的、字正腔圆的朗诵腔,对着苏圆圆,极其清晰响亮地喊出了新学会的词句:
「王妃——!王爷——!圆房——!嘎——!生小王爷——!」
「噗——!」
苏圆圆刚喝进嘴的一口凉茶全喷了出来,呛得惊天动地!手里的账本「啪嗒」掉在地上。
她面红耳赤,指着那只还在得意洋洋梳理羽毛的蠢鸟,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你……你这只蠢鸟!胡……胡说什么!谁……谁教你的?!」
翠果也吓得脸色煞白,赶紧去拍苏圆圆的背,一边惊恐地看着鹦鹉。这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圆房?这话题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喊的吗?!
鹦鹉被苏圆圆的反应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飞到葡萄架上,绿豆眼无辜地看着她,小声嘀咕:「福伯……念叨……嘎……圆房……生小王爷……」它似乎觉得自己学得挺像,又小声重复了一遍:「圆房……嘎……」
苏圆圆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福伯?!好啊!这个表面恭敬的老管家!背地里居然跟鹦鹉念叨这个?!还让这蠢鸟学会了?!
一股巨大的羞窘和恼火直冲天灵盖!她抓起桌上的一个空茶杯就朝葡萄架砸去:「闭嘴!再胡说拔光你的毛!」
鹦鹉惊叫一声,灵活地躲开,扑棱着翅膀迅速逃离了,只留下一串余音袅袅的「嘎嘎」声。
苏圆圆气呼呼地坐下,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圆房?生小王爷?这都什么跟什么!她和萧景珩……虽然现在相安无事,但离那种……那种关系还差着十万八千里,那只蠢鸟……还有福伯……真是……其心可诛!
她烦躁地揉乱了头发,感觉刚刚的好心情被这只破鸟搅得稀碎。
这王府,果然还是危机四伏!
前院书房的平静,也被「圆圆虾馆」的扩张风暴波及了。
这日,几位身着四、五品官服的官员,在王府管事的引领下,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听松轩的书房。他们是京畿附近几个州府的父母官,被镇北王突然召见,心里都揣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难道是北境军务?还是地方上出了什么纰漏?
萧景珩端坐案后,玄色常服衬得他面容冷峻,不怒自威。他并未寒暄,直接将一份公文推到几位官员面前。
官员们诚惶诚恐地接过,打开一看,都愣住了。
公文内容并非军务,也非苛责,而是……一份关于鼓励京畿农户利用河塘沟渠,发展特色水产养殖的建议书?后面还附带了简单的养殖要点和收购保障说明,落款处,赫然盖着镇北王府的印信!
「王……王爷?」为首的官员壮着胆子开口,声音发颤,「这……这小龙虾养殖……」
「按此办理。」萧景珩声音低沉,不容置疑,「所需种苗、技术,苏氏商行会提供。王府会督促苏氏,确保收购,价格公道。」
官员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荒谬和难以置信。镇北王……召集他们来……是为了推广养……小龙虾?!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书房内气氛微妙之际——
「嘎——!」
一道极其响亮、带着得意腔调的鸟叫声打破了沉默!
只见那只绿毛鹦鹉,不知何时又溜达进了书房,正神气活现地站在多宝阁顶端。它绿豆眼扫过下面一群呆若木鸡的官员,似乎觉得场面不够热闹,猛地张开嘴,用那字正腔圆的朗诵腔,石破天惊地喊出了它最新、最得意的「成果」:
「王妃——!厉害——!赚钱——!嘎——!王爷——!有福气——!圆房——!生小王爷——!嘎嘎嘎——!」
「噗通!」「噗通!」
几位官员再也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惊喜」,腿一软,当场跪了两个!剩下几个也脸色煞白,冷汗直流,惊恐万分地看着多宝阁上那只昂首挺胸、仿佛立下不世之功的鹦鹉,又偷偷瞟向书案后那位煞神王爷!
圆房?!生小王爷?!这……这鸟……它怎么敢?!王爷会不会当场把他们和这鸟一起拔毛炖了?!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萧景珩握着朱笔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缓缓抬起头,深邃如寒潭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利箭,精准地射向多宝阁上那只还在得意洋洋梳理羽毛的绿毛鹦鹉。
鹦鹉被他那毫无温度、仿佛在看一只死鸟的眼神一扫,瞬间僵住!绿豆眼里那点得意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它猛地缩起脖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哭腔的「嘎——!」一声,像一道绿色的闪电,扑棱着翅膀,慌不择路地撞开半掩的窗扇,亡命般飞了出去!连「王爷真帅」都忘了喊!
萧景珩的目光追随着那仓皇逃窜的绿色身影,直到它消失在窗外。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周身骤然降低的气压,让地上跪着的官员们抖得更厉害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回那几个面如土色的官员身上,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刚才,你们听到了什么?」
「没……没听见!下官什么都没听见!」官员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异口同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嗯。」萧景珩淡淡应了一声,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养殖之事,尽快落实。退下吧。」
「是!是!下官告退!」官员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后背的官服都被冷汗浸透了。直到走出听松轩老远,才敢大口喘气,心有余悸地互看一眼:镇北王府……果然深不可测!连只鸟都……如此惊悚!
书房内,萧景珩独自一人。他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那只蠢鸟……还有福伯……他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
圆房?生小王爷?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苏圆圆在虾塘边活力四射、在账本前精明算计、在葡萄架下被鹦鹉气得跳脚的模样……
他拿起桌上那份关于小龙虾养殖的公文,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看来,是时候该整顿一下王府的「风纪」了。尤其是某些……过于聒噪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