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药包(1 / 1)

“姑姑,”她的声音沙哑,却没了刚才的破碎,带着一种强行压下去的颤,“帮我……帮我弄点水来,擦把脸。”她不能再这副任人宰割的泥猴样。

锦书被她眼中骤然迸出的狠劲儿震了一下,旋即心头一酸,又是欣慰又是心疼,连忙点头:“好,好,枝儿等着,姑姑这就去。”

她端起床边那盆已经凉透的水,脚步虚浮却急切地推门出去,想找点热水。

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模糊的呜咽和死气沉沉的叹息。

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闻枝一人,还有窗外那鬼魅般摇曳的树影。

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再次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阁楼上那双眼睛!

那两点仿佛来自幽冥的寒星,穿透了暮色和距离,死死钉在她背上,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恐惧。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里冰冷的审视和……玩味。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扇半掩的雕花窗,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用更尖锐的疼痛来对抗那无所遁形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噗”声,从窗外传来。

紧接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被精准地从窗棂缝隙里丢了进来,“骨碌碌”滚到闻枝脚边。

闻枝浑身一僵,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扭头看向窗口——只看到一片沉沉的暮色,和树影婆娑。

是什么?毒药?暗器?谢衍新的折磨把戏?还是……阁楼上那位?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几乎想立刻尖叫。

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压住了喉咙。不能叫!叫来了人,只会更糟!她死死盯着脚边那个油纸包,仿佛那是个随时会炸开的毒气弹。

时间一点点流逝,油纸包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异样。只有她狂乱的心跳在死寂的房间里擂鼓。

最终,对未知的恐惧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荒谬的好奇,驱使着她伸出冰冷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个油纸包。

入手微沉,带着点粗糙的质感。她屏住呼吸,一层层剥开油纸。

里面露出来的,不是什么毒物利器,而是一小包用干净布帕包着的褐色药粉,药粉旁边,还静静躺着一小卷雪白的、质地极好的细棉布绷带。

药粉?绷带?

闻枝彻底愣住了。这……这是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刚才被王莽踹到的肩膀,还有锦书姑姑撞在墙上可能受伤的后背。

难道……是伤药?

谁会给她送伤药?如嬷嬷?不,如嬷嬷帮她们,是因为那块玉佩,眼神复杂,但绝无善意,更不会偷偷摸摸送药。

谢衍?更不可能!他巴不得她们在痛苦中腐烂。

阁楼上……那个坐轮椅的、眉心有朱砂痣的男人?

这个念头让她后颈的寒毛再次倒竖!他看见了!他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甚至可能看见了她肩膀的伤!他送药……是怜悯?

还是……另一种更深、更可怕的试探?就像他看穿了她装可怜的把戏一样,他是不是也在试探她此刻的反应?

闻枝盯着手里的药包,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用,还是不用?

用了,就等于承认自己暴露在那人的视线之下,甚至可能落入某种未知的算计。

不用……锦书姑姑的伤怎么办?她自己肩膀的钝痛也在提醒她需要处理。

“吱呀——”门被推开,锦书端着一盆冒着微弱热气的温水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庆幸:“枝儿,运气好,灶房还剩了点热水底子。”

闻枝几乎是在门开的瞬间,本能地将药包和绷带飞快地塞进了自己破烂的衣襟里,动作快得像受惊的兔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姑姑……”她声音有些发紧,努力维持平静,“快……快帮我擦擦,身上也脏得难受。”

锦书不疑有他,连忙拧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脸上的污垢和颈间的泥灰。温热湿润的帕子拂过皮肤,带来一丝久违的慰藉。

当擦到肩膀时,锦书的手顿住了,借着昏黄的烛光,她看到了闻枝肩头衣物下透出的青紫。

“枝儿!你受伤了?!”锦书的声音瞬间带了哭腔,满是心疼和自责,“都怪姑姑没用……”

“没事,姑姑,不疼。”闻枝强忍着,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心里却在飞快盘算。那包药……要不要拿出来?

最终,对锦书伤势的担忧压过了对未知的恐惧。她不能看着锦书姑姑带着伤硬撑。

“姑姑……”闻枝压低声音,几乎是气音,眼神警惕地扫了一眼紧闭的门窗,“刚才……有人从窗户丢进来这个。”

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摊开给锦书看。

锦书看到药粉和绷带,也愣住了,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这……这是谁?会不会有毒?”她第一反应也是恐惧。

“不知道,”闻枝摇头,眼神锐利地审视着那包药粉,“但如果是毒,直接杀了我们更容易,何必多此一举?而且……”她凑近闻了些,“有股草药味,像是……治跌打损伤的。”

锦书也凑近闻了闻,她在宫中多年,多少识得些药材气味,这药粉的气味确实温和正派,不似毒物。

“可……这来路不明……”锦书依然不安。

“姑姑,”闻枝的声音低而坚定,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你的背肯定也伤了,我们这样硬扛着,明天若被叫去做事,更撑不住。

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赌,赌送药的人暂时没有恶意,或者说,恶意不在毒死她们这种低级手段上。

她示意锦书背过身去,小心地解开她的外衣。借着烛光,果然看到锦书后腰上大片骇人的青紫淤痕,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细小的血点。

闻枝心头一痛,鼻子发酸。她咬咬牙,按照记忆中宫女处理淤伤的法子,倒出一点药粉在掌心,用温水化开,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锦书背上那片刺目的淤青上。

药膏带着清凉的触感,甫一接触皮肤,锦书便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随即又咬紧牙关。

“姑姑,疼吗?”闻枝动作更轻。

“不……不疼,凉凉的,舒服些了。”锦书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是疼的还是感动的。

给锦书处理完,闻枝自己也褪下半边衣衫,露出同样青紫肿胀的肩膀。

锦书含着泪,依样画葫芦,用那药粉轻轻替她揉开淤血。

清凉的药力丝丝缕缕渗入皮肉,确实缓解了那火辣辣的疼痛。

处理完伤口,用那卷雪白的细棉布绷带简单包扎固定好肩膀,两人都像是打了一场硬仗,疲惫不堪。但那药粉带来的丝丝凉意和痛楚的缓解,又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

“姑姑,这药……”闻枝看着被小心包好的剩余药粉,眼神复杂,“先收好,莫让人看见。”

锦书重重点头,将药包仔细藏进贴身的衣物里。

吹熄了唯一的烛火,两人挤在冰冷坚硬的床板上,盖着薄得透风的旧被褥。黑暗中,闻枝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阁楼上的目光,神秘的伤药,如嬷嬷对玉佩的异常反应……这谢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更危险。

谢衍是悬在头顶的屠刀,而那个轮椅上的男人,是潜伏在阴影里、意图不明的人。

“战利品”……闻枝在黑暗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三个字,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恨意再次翻涌上来。不,她绝不甘心只做一件任人摆布的“战利品”!

谢衍想用她来打磨他的权柄?阁楼上那位想看她的爪牙?如嬷嬷似乎对玉佩有所顾忌?

好!很好!

她闻枝,就算是从云端跌进粪坑,就算被踩进泥里,也要在这泥潭里,长出最毒的花,生出最利的刺!

那枚紧贴在胸口的凤形玉佩,仿佛感应到她心中翻腾的烈焰,微微发起烫来。黑暗中,闻枝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活下去……不仅要喘着气儿活下去,还要睁大眼睛,看清楚这谢府的每一道裂缝,抓住每一个能让她……反咬一口的机会!

窗外的风声呜咽,像是厉鬼的哭泣,又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阁楼的方向,一片死寂,但那无形的注视,如芒在背,从未消失。

饥饿,像一条冰冷滑腻的蛇,在闻枝空瘪的胃里缓慢地绞缠。

那点清可见底的稀粥和硬得硌牙的粗饼,早在几个时辰前就化作了支撑她们苟延残喘的微弱能量,此刻已消耗殆尽。

窗外天色灰蒙,是黎明前最黑暗压抑的时刻。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粗暴推开,带进一股阴冷的晨风。一个穿着浆洗得发硬、面色蜡黄的粗使婆子端着两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碗里盛着的东西,比昨天的更浑浊不堪的汤水几乎看不见米粒,上面飘着几片可疑的烂菜叶,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馊味,旁边两个黑乎乎的窝头,硬得像石头。

婆子把碗“哐当”一声扔在桌上,浑浊的眼珠子扫过闻枝和锦书,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丝……刻意的刁难。

“赶紧吃!吃完干活!后院柴房堆的柴火,今儿个劈不完,晚饭也别想了!”声音嘶哑,如同破锯拉木。

锦书看着那碗散发着异味的“饭”,胃里一阵翻腾。她强忍着不适,看向闻枝,眼中满是忧虑。

公主金枝玉叶,何曾吃过这种东西?

闻枝盯着那两碗“猪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藏在袖中的手,指甲再次深深陷进掌心的嫩肉里。屈辱?愤怒?不,此刻占据她心头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算计。

谢衍的“打磨”,开始了。用饥饿、肮脏和苦役,来一点点磨掉她所谓的“公主”棱角,把她真正变成一个驯服的“战利品”。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桌边。没有去看那婆子,只是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端起了属于自己的那碗馊粥。

碗沿冰冷粗糙,馊味直冲鼻腔。她端着碗,没有立刻喝,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门口,如嬷嬷派来看管她们的一个小丫头正探头探脑,脸上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机会!

闻枝端着碗的手,仿佛虚弱无力地晃了一下,碗口倾斜,那浑浊腥臭的液体,“哗啦”一声,尽数泼洒在她自己那身本就脏污不堪的粗布衣裙上!

“哎呀!”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和委屈,踉跄着后退一步,碗“啪嚓”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汤汁淋漓,污秽不堪。她站在那里,浑身湿透,狼狈到了极点,像一个被彻底踩进泥里的破布娃娃。

那小丫头吓得“啊”了一声,缩回了脑袋。

“没用的东西!连个碗都端不稳!”粗使婆子一愣,随即破口大骂,唾沫星子乱飞,“糟践粮食!活该饿死!今天的饭没了!柴火加倍!”

锦书心疼得几乎滴血,想上前,却被闻枝一个极其隐晦的眼神制止了。

闻枝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仿佛承受不住这责骂和惩罚,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哭腔:“对……对不起……嬷嬷……我……我这就去劈柴……”

她演得比真的还要真,将一个被恐惧和饥饿折磨得失去方寸的可怜虫形象刻入骨髓。

粗使婆子见她这副怂样,骂骂咧咧了几句,摔门而去。房间里只剩下浓重的馊味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锦书冲过来,看着闻枝湿透冰冷的衣服,又急又怒:“枝儿!你这是何苦!那东西再难吃……”

“姑姑,”闻枝猛地抬起头,脸上哪还有半分刚才的怯懦和委屈?那双杏眼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那东西不能吃!吃了,就真成了他们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了!饿不死,但吃下去,会病!会让他们有借口把我们丢进更不堪的地方!甚至……‘病死’!”

她赌!赌谢衍现在不会让她轻易死掉,但会纵容底下人用各种手段折磨她,逼她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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