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银杏大道(1 / 1)

在往后的日子里,林晓蔓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每天忙到晚上八九点是常有的事,回到住处再简单收拾就熄灯入睡,只是她常觉得孤独,每天除了工作再没别的事了。她常想,不如回镜湖吧,那里有家人,有朋友,有同学,她一有空准会回家,或者约几个好友逛街。但是她也只是想想,其实她是懒得动的人,她现在也没有任何工作上的优势,毕业前没能在镜湖找到工作,毕业没多久怎么就能找到了呢?况且她一向嫌麻烦。

同事们对林晓蔓的印象是长得好看,但是略显孤僻,工作认真负责,加班无怨言,领导对她挺喜欢,同事乐意跟她合作。

林晓蔓也有情绪失控的时候。那是一个下午,出差回程的路上,大家在车里昏昏欲睡的,突然林晓蔓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车里的平静。林晓蔓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是来自镜湖的一个陌生号码,她狐疑地按下了手机接听键。

“喂?”林晓蔓低声问道。

“林晓蔓,叫你妈收敛一点,她怎么那么爱嚼舌根呢,让良嫂跟我爸妈天天对着干,天天吵架。”

林晓蔓听出了这是林薇,她是自己同村的人,说起来她们还有一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大概是追溯到十几代是同宗的族人。

“什么叫你妈你妈的?请你尊称她为婶子,我妈十年前就不在村里住了,她有那个本事让邻居们跟你爸妈对着干?要知道良嫂是你们的邻居,你们也要反思一下,邻居们为什么轻而易举的就听信了我妈的话去得罪你们呢?难道你爸妈就很无辜吗?什么事情不要总是怪罪到别人身上,也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你说话怎么这么臭?”

“你才臭,你们全家都臭,你们臭名昭著臭名远扬遗臭万年,我为你们感到羞耻。”

林晓蔓气不打一出来,说完话就把电话挂了,她环顾了四周,发现大家被她的气势吓到了。从此,大家不再觉得她是那么乖巧,但是,跟她又多了一份亲近。

说起林薇打电话来说的这件事是前几天的发生的,无非就是村里的家长里短流言蜚语,这是常有的事,良嫂是李云霞的娘家人,两人有空就会打电话唠家常,林薇家在良嫂的旁边,良嫂和李云霞打电话说了很多的话讲到林薇的母亲早年的一段感情纠纷,林薇的母亲听到了就直接叫骂起来了,林薇的父亲随后加入争吵中,整日整夜地吵,后来良嫂也不搭话,林薇的父母也不消停,一直在骂,最后把矛头指向李云霞来。林晓蔓不太管大人的事,觉得大人吵架就吵架,从小她见到邻居之间吵架是家常便饭的事,她没觉得谁对谁错,林薇这次问罪,她终于忍不了了,她父亲已经去世,她受不了连林薇这样的晚辈都能去责备她母亲。

这件事反而让大家觉得林晓蔓是个真性情的人,对她的好感倍增。

素衍设计常常有辞职的员工,同时每年也有招进来的新同事。林晓蔓的办公室有几乎一半的空位。没过多久,公司重组部门,林晓蔓的办公室从其他部门调来了好几个同事,为办公室增加了不少活力。

有一天林晓蔓在走廊里走,迎面走来一位同事,他穿着淡黄色的外套,黑色的西裤,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她很少看见他。走近的时候,林晓蔓看见他微笑地看着前方,林晓蔓不确定他是对她打招呼还是他本来就习惯保持微笑,但她还是微笑着微微点头,表示礼貌。她觉得他有点特别,可能是他的笑容让她觉得欣赏,就像一个人在漫无目的地散步的时候,瞥见了路边的草丛里的小花,让平静的内心掀起了涟漪,忍不住多看两眼。

林晓蔓已经来到素衍设计两年了,这一年年终,公司要举办一年一度的总结会,除了中层、高层的领导们,大家都觉得这样的会议既无聊又煎熬,因为会议要开一整天。下午的时候,领导要求一些员工上台发言,每个人都怕被点到,听到老板这么说,每个人的困意全无,低着头心里祈祷不要点到自己。

“周明磊。”

林晓蔓抬头看到,那是刚从其他部门调到她们办公室的同事,就是那天在走廊里看到的人,这时她才知道他的名字。

“大家好,非常荣幸能上台发言,今年有幸去了XZ,发现缺氧和缺钱一样难受······”

没等周明磊说完,大家都哄堂大笑了起来。也就是这句话,让林晓蔓觉得周明磊那么特别,开始注意起了他。后来林晓蔓才知道,周明磊也住在公司的宿舍,只是林晓蔓几乎没见过他。

周明磊的座位刚好在林晓蔓的右边,那段时间林晓蔓总是不轻易间能注意到周明磊的各种喜好,比如,他喜欢吃红枣、喜欢跟同事约去游泳,从他和别人的谈话中,她知道他家在石苔庄,他父母在当地的煤矿做过工人,他有一个比他小12岁的妹妹,他的妹妹还在读初中。

国庆节的时候,大家都打算回家或外出旅游。周明磊买到了回家的票。临近假期的时候,领导通知大家国庆要加班,这对周明磊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因为国庆节期间是他的生日,他每年总要回去和父母、妹妹一起度过的。当他听到要加班的时候,心情一落千丈,着急的流下了泪来。坐在前面、后面的同事都来安慰他,林晓蔓不能理解,但是也表示同情,甚至有些为他难过。周明磊要回家的心是改变不了的,果然,加班了十来天后,领导为大家申请了几天的假期做为补偿,周明磊如愿以偿回家了,虽然他的生日早就已经过了很多天。

公司每年都有一次旅游,今年的旅游地选在了邻省的清溪坞,那是网红打卡地,沿路有桃林、田野、还有溪水。

大家坐着大巴前往目的地,导游在前排介绍着当地的风俗民情,直到讲了两个多小时,还没有到达,董事长就提议让每个人到前面唱歌。毕竟是董事长发话,大家都很积极,有的唱《知足》,有的唱《和你一样》,有的唱《笔记》,林晓蔓唱《明月几时有》,她注意到周明磊唱的是《突然的自我》,最后董事长压轴,用五音不全的声音唱着大家都没听过的几十年代的歌,大家忍住想要爆笑的冲动,直到他唱完。

到了景区入口,导游带队,沿路讲着各个景点的特色和背景,但是导游走得太快了,大家有的赶上了导游的步伐,有的慢慢地在后面拍照,到中途的时侯,林晓蔓和几个同事轮流摆拍,其他同事要么远远走在前头,要么零零散散走在后头。

清溪坞是个难得的好地方,从入口开始前行,两侧有并排的桃花盛开,再深入就会看到沿着山脚砌石的小路蜿蜒消失在半山腰,中间有一条小溪,溪水清透明亮,水下可以清楚地看见鱼群洄游,岸边五颜六色的蜻蛉在翩翩飞舞,连着小路的小溪上有一座独木桥,山谷里种满了形形色色的花和灌木,灌木丛里有小鹿徘徊······这都是景区为了吸引游客设计打造的。

林晓蔓时不时向前看,她知道周明磊就走在前面,她也知道其实他已经走得很远了。

晚上吃完饭,大家各自走回酒店,在半路有同事给了林晓蔓一小袋的红枣,她边走边吃着,直到走到酒店一楼,她抬头看见周明磊一个人坐在二楼的休闲椅上,她走上楼梯上到二楼,看见周明磊看向了她,她走过去把剩下的红枣递给他。

“磊哥,这个送给你。”林晓蔓很自然地说道。

“谢谢。”周明磊微笑地接过红枣。

林晓蔓转身就上楼回房间了,其实他们关系尚浅,除了工作上的联系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她觉得刚刚自己有点动机不纯,为自己的冒然行为感到脸红心跳。

周明磊其实在等一个人,也是他们同一部门的同事,她叫姜琪琪。姜琪琪是刚来的同事。她入职那天,他父母专门请董事长吃饭,大家都知道她家境优渥。而她在工作上也认真负责,为人乐观开朗,同事们都很喜欢她。周明磊也很喜欢她,常常做项目的时候拉她一起,在她遇到难题的时候耐心指导她。但是姜琪琪好像对他没有特殊的感觉。周明磊等姜琪琪,其实不为了什么,只想远远地看她一眼,他知道自己和姜琪琪之间有很大的差距,不管是在家境和三观上都在他们之间拉开了长长的距离。

而林晓蔓并不知道这些。她自顾自的关注他的朋友圈,每次他发了动态,她总是琢磨着怎么写出一个好的评论,发完评论,她会为了等他回复她的评论,频繁地刷新朋友圈。当她看见他回复的时候心情就很愉快,当她左等右等,等了一天、两天、三天,都没有收到他的回复的时候,她就很沮丧。但是等到他又发朋友圈的时候,她又开始重复之前的操作,于是,她时而高兴,时而失落。

同事江小渔和赵大川夫妻二人刚买的房子装修完了,林晓蔓去帮忙收拾打扫,林晓蔓幻想着哪一天自己和周明磊也像江小渔他们那样结婚、买房。

入住那天江小渔邀请林晓蔓到她家吃饭,林晓蔓那天下午下了班就买了水果去到她家,等她到的时候,她发现周明磊也在。林晓蔓知道周明磊和赵大川是好朋友,他出现在这里是合情合理的。

吃饭的时候江小渔问周明磊,他对女朋友有什么要求。

周明磊略微思索就说:“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要是家在新月湾或者石苔庄的都行。”

林晓蔓心里很失落,她既不是新月湾人,也不是石苔庄人,她不在他的选择范围内。

那天吃完饭她骑着自行车回去,江小渔看她喝了一点酒,有点放心不下,就和赵大川骑着电动车赶上她,他们看到林晓蔓在宿舍楼下弯着腰伏在自行车的座上。

“你还好吧?”江小渔下了车,走到她的旁边关心地问道。

“就是喝了一点酒,头有点晕,我这就上楼了,你们回去吧。”

林晓蔓把自行车放好,跟他们道别,然后上楼。其实她有点难受,甚至难过,她知道自己又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人了。这种感觉就像掉进了深渊里,她在里面呐喊,得不到回应,也听不到回声,只有无穷无尽的煎熬。

后来,她从江小渔那里知道,其实他们都觉得周明磊是对待感情比较随意的人。

“周明磊坐公交车的时候,遇见新月湾职业学院的女生,就上前搭讪,后来两人在新月湖边的草地上约会,钱包和手机都被偷了,他还借那个女生的手机打电话给大川,让大川去接他。”

“这种事情还有很多呢。”江小渔顿了顿说道。

“还有什么?我很好奇,能讲讲吗?”

“我也说不上来,回去我仔细问一下大川再告诉你。”

“好啊,那你一定告诉我。”

江小渔还不知道林晓蔓对周明磊的想法,只是像讲别人的八卦一样讲着周明磊的事。但是这件事就没有后续了。赵大川告诉江小渔,万一林晓蔓对周明磊有意思,他们在林晓蔓面前讲周明磊的感情史岂不是不太妥当?

于是,当林晓蔓再追问的时候,江小渔就告诉她:“没有了,只有那一件事,而且他们已经结束了。”林晓蔓当然知道江小渔的用意,只是自己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的理由,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其实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周明磊在林晓蔓心里的形象,要不怎么说爱情容易使人蒙蔽呢,她觉得这不过是正常的男女之间的谈情说爱罢了。她追问,不过是因为好奇,是八卦的基因使然,就像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只想要一探究竟,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关于周明磊的。

周明磊是知道林晓蔓的心意的,除非他是傻子。不管是林晓蔓频繁评论他的朋友圈还是见到他的时候露出的灿烂的笑容,都在提醒他,有个女生喜欢上了他。但是他对她只是普通同事的情谊,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要说相貌,林晓蔓在素衍是公认的美女,而且她毕业于有名的星辰理工大,配他绰绰有余,只是他就是不怎么喜欢,可能感情也要讲先来后到吧,在他感情的空窗期,第一个让他沉醉的是那个开朗的、热情的、天真无邪的天之骄女姜琪琪,而林晓蔓总是那么低调、安静,她跟他其实谈不上几句话来。

世事无常,老天爷真喜欢捉弄人。当姜琪琪和一个男生手牵手出现在素衍公司的时候,大家都震惊了,对方长得高大帅气,他们俨然是一对金童玉女。

“琪琪谈对象啦?”田姐笑着问道。

“呵呵,是的。”姜琪琪露出娇羞的表情。

“恭喜恭喜啊。”

周明磊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心情跌落低谷。

这以后,他常常深夜买醉,上班总是萎靡不振的样子,连平日业余的打球、游泳,他都不参加了。

又是一年的年终,晚上公司要聚餐,周明磊喝得酩酊大醉,大家都各自散场了,只剩下周明磊和林晓蔓。林晓蔓看周明磊连路都走不稳了,只好打车和他回宿舍。

当她扶着周明磊到门口的时候,周明磊拿出钥匙怎么都打不开门。林晓蔓帮他打开了门,把他扶到床上。他直接倒在床上睡过去了。

林晓蔓回到自己的住所,用热水壶烧了一壶水,泡了一杯蜂蜜水返回到周明磊房间,她扶起周明磊,让他把蜂蜜水喝下。

当她把周明磊放回到床上准备离开的时候,周明磊拉住了她的手,她来不及反应就倒在了周明磊的身上。

林晓蔓半夜回到住所,她想他醒来会不会都不记得发生过的事?也许他会记得,却抱歉地告诉她,这只是一次酒后乱性。林晓蔓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夜都没睡着,第二天头昏昏沉沉的,只好请了一天的假。下午的时候她看了看手机,发现周明磊给她发来了信息。

“晚上七点我们去银杏大道走走吧?”

林晓蔓看了,喜不自胜,迅速回复了他的信息。

“好啊。”

那天天气凉爽,林晓蔓披着长发,穿上绿色的风衣就推着自行车出门了。银杏大道是沿着新月湖的一段路,道路外侧种了一排银杏树,因此得名。

林晓蔓到了银杏大道东,她看了时间还有10分钟就到7点,周明磊还没来,她对着湖边席地而坐。七点多了,周明磊还没来,她只好打电话。

“我到了。”

“我也到了。”

“你在哪里?我没看见你啊。”

“我在湖边。”

“没看到,你拍一下旁边的建筑相片给我。”

林晓蔓挂了电话,对着湖给他发了一张图片。

“你等我,我现在过去。”周明磊又发来信息。

时间过了很久,周明磊气喘吁吁来到林晓蔓旁边。

“我刚刚在银杏大道西过来的。”

“你信息没写具体哪里,我就近到了这里。”

“写了,你再看看信息。”周明磊笑着说道。

林晓蔓翻开信息,果然看到写的是银杏大道西。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他们沿着银杏大道走,看着人来人往,感受着新月湖吹来的微风带着些许腥味。周明磊学着来往的情侣,牵起了林晓蔓的手。林晓蔓没有拒绝,她感觉得到周明磊手掌的温度,那好像是爱情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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