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月光斜斜切进窗帘,在地板上割出银灰色的碎片。鱼七秒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水晶吊坠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没开封的星星。煤球蜷缩在她膝头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尾巴尖偶尔扫过她攥成麻花的卫衣抽绳,抽绳上的线头被蹭得毛茸茸的。
手机屏幕还亮着,那个陌生ID的私信像块烧红的烙铁:“恒通大厦顶楼咖啡厅,带上那支钢笔。”屏幕光映在她眼底,反射出两点不安的星火——这已经是她第27次读这条消息,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钢笔此刻正躺在床头柜上,猫爪印在月光下泛着浅褐色的光泽。那是煤球三个月大时的“杰作”,当时它踩着墨水瓶跳上书桌,在笔帽上留下这个歪歪扭扭的印记,气得鱼七秒追了它三条街。她突然想起三年前收到的匿名包裹,硬纸板上贴着张泛黄的邮票,里面除了洗清冤屈的原创证明,还有张手写便签:“真正的勇气不是不害怕,是害怕时还能往前走。”
指尖抚过便签上的字迹,笔尖划过纸面的力度透过薄薄的纸背传来,竟和靳冰办公室那本《创意心理学》扉页上的笔记重叠在一起。鱼七秒的眼眶突然发热,慌忙别过脸去看煤球,猫主子被她的动静惊醒,不耐烦地甩甩尾巴,爪子按住她颤抖的手背——这是它安抚人的方式,笨拙却温热。
“要不还是算了吧?”她戳了戳煤球肉垫间的绒毛,猫毛粘在指尖像团云絮,“万一真是陷阱呢?贾仁毅的同伙想抢钢笔销毁证据?还是张副总设的局,想抓我个‘攀附领导’的现行?我这社恐体质,被审问时怕是只会说‘对不起’,连辩解都要打草稿。”
话没说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苏大锤的视频电话像颗炸弹炸开屏幕。背景是健身房的落地镜,她举着粉色哑铃嘶吼,汗水顺着下颌线滴在镜面:“姐妹冲啊!技术宅查了那咖啡厅的监控布局,安全通道能藏下十个我!我带了防狼喷雾、辣椒水和你的键盘侠战袍——就是那件印着‘七秒记忆’的冲锋衣,上次你怼赢营销号时穿的那件!”
镜头突然晃了晃,冲锋衣的拉链卡在片薯片上,在屏幕前晃得像面褪色的战旗。鱼七秒盯着那件皱巴巴的冲锋衣发愁,衣柜门被她拉开又关上十七次。试穿苏大锤硬塞给她的黑色连衣裙时,拉链卡在腰腹位置,吸气都能听见布料发出的惨叫:“这裙子是给纸片人设计的吧?我吸肚子都能看到拉链齿在发抖。还是穿卫衣吧,至少逃跑时能迈开腿,就是这猫爪印图案会不会太幼稚?像去参加幼儿园春游。”
晨光爬上窗台时,鱼七秒终于把自己塞进那件熟悉的oversize卫衣。领口沾着的猫毛被她薅下来团成球,塞进帆布包最深处——那是给煤球准备的“应急口粮”,她总觉得出门不带点猫相关的东西,就像战士忘了带盾牌。钢笔被三层纸巾裹着藏在包底,硌得她后背发疼,像揣了块滚烫的烙铁。
恒通大厦顶楼的咖啡厅像个悬浮在云端的玻璃盒子。鱼七秒刚推开门就被三十多双眼睛扫射,社交能量条“咔嚓”一声断裂成两半。她贴着墙根往角落挪,帆布包带深深勒进肩膀,留下两道红痕:“这地方的装修是给社牛开派对的吧?圆桌间距不足半米,隔壁大哥的咖啡沫都溅到我桌上了。建议增设‘社恐隔离舱’,按分钟计费我都愿意,毕竟活着已经这么难了,连呼吸自由都要被剥夺吗?”
点单时她对着菜单结巴了三分钟,指尖在“热可可”三个字上戳出个浅坑:“要……要一杯热可可……加……加珍珠……不对是芋圆……算了全加吧!”服务生憋笑的表情让她想当场表演原地消失术,付完钱转身时,膝盖狠狠撞上吧台,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全店的目光“唰”地聚焦过来,像打在身上的聚光灯。
三点整,手机震动起来。陌生ID发来消息:“看你斜后方穿灰色西装的男人。”
鱼七秒的脖子像生锈的合页,僵硬地转了半圈。穿灰色西装的男人举着咖啡杯朝她点头,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阳光,看不清表情。他走过来时,皮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规律的声响,“嗒、嗒、嗒”,像倒计时的秒表,敲得她心脏跟着发颤。
男人坐下时,一股淡淡的雪松味飘过来,和靳冰办公室的香氛重叠在一起。鱼七秒的耳朵瞬间红透,下意识退后半步,帆布包撞在椅子腿上,钢笔“啪嗒”掉在地上,笔帽滚到男人脚边。
“抱歉!”她蹲下去捡笔,头发垂下来遮住发烫的脸,手指在地板上摸索时,摸到块冰凉的金属——是枚胸针,猫爪形状的铂金托里嵌着碎钻,在阳光下闪得人眼花,像极了煤球揣在怀里的玻璃弹珠。
“鱼小姐,”男人推过来个牛皮信封,火漆印上的靳氏集团标志在光线下泛着暗金,“我是陆明,靳冰的大学室友。”
鱼七秒的指尖捏着胸针,冰凉的金属硌得手心发麻。她盯着信封上的火漆印,突然想起靳冰办公室抽屉里的文件,封口同样盖着这个标志:“你……你说你知道他的秘密?”声音细若蚊吟,却在安静的咖啡厅里格外清晰。
陆明的镜片反射着阳光,嘴角扬起浅淡的弧度:“三年前帮你洗清冤屈的担保书,是靳冰找林晚签的。他当时刚接手家族企业,为了帮你,推掉了和奢侈品巨头的合作——那家公司的总监,正好是当年剽窃他设计的室友。”
信封里掉出张照片,泛黄的相纸上,年轻的靳冰抱着画板站在大学礼堂,胸前的校徽和她毕业照上的一模一样。他身边站着个笑起来有梨涡的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赫然是眼前的陆明。照片边缘有道折痕,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他大学时被最好的朋友剽窃,”陆明的声音沉了下去,指尖轻轻叩击桌面,“整整半年没碰画笔,把自己关在画室里,墙上贴满了被篡改的设计稿。直到看到你的设计稿,他说‘像看到当年的自己,眼里有光’。”
鱼七秒捏着照片的手指微微发颤,相纸边缘割得指腹发疼。她想起那台报废的旧电脑,主板烧糊时带着股焦味,维修师傅说“像是人为破坏”,当时她还以为是意外:“那笔五十万……还有项目内定的录音……”
“五十万是他给匿名举报人的奖金,”陆明突然把手机推过来,一段加密录音正在播放,靳冰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补偿款必须匿名打到鱼七秒账户,就说是项目奖金……她那小脑袋瓜会胡思乱想,上次送她沙发都要纠结三天是不是鸿门宴。”
录音戛然而止。陆明看着她发白的脸,突然笑了:“他总说你像只受惊的兔子,果然没说错。那支钢笔是他找人复刻的,你的原版在三年前帮你挡过一次电脑病毒攻击,主板烧了,他修了三个月才把猫爪印保留下来。”
鱼七秒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照片上年轻的靳冰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想起靳冰说“我只是讨厌低效的骗子”时泛红的耳根,想起他笔筒里那支一模一样的钢笔,想起他送的雪松味抱枕——原来冰山融化时,会把温柔藏在最笨拙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热可可在杯里晃出褐色的涟漪,溅在桌布上像朵难看的花。
陆明的目光落在窗外,远处的写字楼玻璃反射着阳光:“因为靳冰昨晚被董事会停职了。他们说他利用职权为你谋私利,要罢免他的职位。”他突然从公文包里拿出份文件,纸张边缘已经被翻得起毛,“这是当年的剽窃案卷宗,还有董事会的内部决议——只要你愿意公开承认和靳冰的关系,他们就同意让他复职。”
文件上“公开关系”四个字刺得鱼七秒瞳孔骤缩。社恐的本能让她想立刻拒绝,公开场合发言对她来说比蹦极还可怕。可脑海里突然闪过靳冰递银行卡号时的侧脸,他说“我只是讨厌低效的骗子”时的认真,还有笔筒里那行“像猫爪一样的勇气”——原来所有的冷漠,都是笨拙的温柔。
“我……”她刚要开口,咖啡厅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靳冰站在逆光里,黑色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只展开翅膀的夜鹰。看到她手里的文件,他的眉头瞬间拧成疙瘩,快步走过来时带起一阵风,雪松味突然变得浓郁。
“陆明,你答应过不逼她。”他的声音比平时冷了八度,却在扫过鱼七秒泛红的眼眶时软了半分,骨节分明的手抓起文件,“唰”地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金属桶发出沉闷的响声,“鱼七秒,别听他胡说,董事会的事我能解决。”
陆明耸耸肩,冲鱼七秒眨眨眼:“顶楼旋转餐厅的夜景不错,落地窗外能看到整个城市的灯海,适合表白。”说完转身就走,皮鞋声渐渐消失在咖啡厅的角落,留下两个尴尬的人面对面坐着。
空气里弥漫着雪松和可可混合的香气。鱼七秒盯着自己的帆布鞋,鞋尖沾着块猫毛,是出门时蹭到的。她突然想起苏大锤的话:“喜欢就上啊!社恐怎么了?键盘侠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你在网上怼人的时候不是挺能吗?”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抬头,撞进靳冰来不及掩饰的慌乱眼眸。阳光透过他的发梢,在鼻梁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扇得她心尖发痒。这个总是冷冰冰的男人,此刻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手里攥着个小盒子,指节泛白。
“那个……”鱼七秒的手指绞着卫衣抽绳,抽绳被拧成死结,“董事会的事……我可以去作证。我虽然怕说话,但我能把证据整理成文档,条理清晰,字字诛心,就像我上次写的那篇‘键盘侠檄文’。”
靳冰的耳尖红得更厉害了,他把小盒子推过来,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响声:“本来想等项目结束再给你的。”盒子里躺着枚工牌,“特聘设计主管”几个字烫着金边,照片上的她瞪着圆眼睛,头发乱得像鸡窝——是苏大锤上周偷拍的,当时她正蹲在地上给煤球捡玩具老鼠。
“这是……”
“需要主管签字的文件太多,”他别过脸看向窗外,耳根红得滴血,“你要是怕开会,我可以帮你开。你要是怕见客户,我可以帮你挡。反正……总之你不用勉强自己社交。”
鱼七秒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玻璃盒子里荡开,惊飞了落在窗台上的鸽子。她拿起工牌别在胸前,塑料边缘硌着皮肤,却有种踏实的暖意。这个总是嘴硬的男人,连关心都带着棱角。
“好啊,”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冰凉的触感像触电般窜上来,“不过我有个条件。”
靳冰的睫毛颤了颤:“你说。”
“请我吃小龙虾。”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响亮,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十三香加麻加辣,要十斤。还有,”她指着窗外的旋转餐厅,玻璃幕墙反射着云影,“顶楼的夜景,我想看看。”
靳冰愣住了,随即嘴角扬起极浅的弧度,像冰雪初融的湖面:“好。”
阳光穿过玻璃穹顶,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煤球的呼噜声仿佛还在耳边,钢笔上的猫爪印在口袋里微微发烫。鱼七秒突然明白,有些勇气不需要刻意练习,当你知道有人在等你时,自然就会生出向前走的力量。
楼下的消防通道里,苏大锤举着望远镜,激动得差点摔下楼梯。她对着对讲机嘶吼:“技术宅快记下来!冰坨子笑了!他居然会笑!赶紧订小龙虾,十三香加麻加辣,要二十斤!再准备点啤酒,庆祝我姐妹脱单兼升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技术宅发来条消息,附带个加密文件夹:【大佬!查到当年剽窃案的主谋了!是张副总!他现在正往顶楼来,手里拿着份伪造的‘靳冰收贿记录’,好像要鱼死网破!】
鱼七秒看着消息,突然握紧了靳冰的手。他的掌心虽然冰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原来真正的并肩作战,不是谁保护谁,是哪怕害怕,也愿意和你一起面对风雨。
顶楼的风突然变大,吹得窗帘猎猎作响。张副总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脸色铁青地朝他们走来,手里挥舞着文件,像只斗败的公鸡。鱼七秒深吸一口气,摸出手机调成录音模式,屏幕上“七秒记忆”的头像亮着,像枚蓄势待发的勋章。
这一次,她不再孤单。
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