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交手(1 / 1)

那莱镇位于万川洲南疆更南处,相比于十万大山处山石耸立,已经算是地势平整许多,一条南北向甲水河自那莱镇西部而过,城镇周围耕植几块成片的水田。于是那莱城便成为方圆数十里最大的城镇之一,在人口星散的南疆,有百来户人家,少有天灾人祸。

今天恰逢镇上圩日集会,附近村庄的村民走路驱牛来到那莱镇,天刚亮起鱼肚白,镇上横竖两条干道、五六条小道都已是人头攒动,叫卖讨价声、鸡鸭鸣叫声不绝于耳。要说最热闹的,还得是早食摊子,白粥摊子、粉蒸摊子、包子铺、饼子铺等等,摊放的几张小桌子、二三十小椅子,都不够坐,好些人端着荷叶或蹲坐路牙子或行走街道只管塞饱肚子。

一位穿着有些格格不入的深蓝长衫男子,挟一位十二三岁的麻衣少年,正蹲坐在一家蒸粉摊子旁,手持荷叶上有热气未散的卷筒粉,吃得不亦乐乎。

“小不点,怎么样,那莱镇的卷筒粉是不是跟你家里做的不大一样?”

“嗯嗯。”少年没怎么回话,赶了那么些天的路,尽是在野外吃那干粮、果子、鱼鸟兽肉,终于来到镇上,他可得好好用这细粮安抚安抚自己的肠胃。

“那你觉得哪个好吃些?”

长衫男子提问,见那少年闻声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又转头回去继续吃粉,便自顾自的说到:“你家里的卷筒粉是蒸好了粉面再铺以熟的酱拌菜豆、油炸豆腐丝、以及少许碎肉,粉嫩而馅实,一口下去犹如吃饺子层次分明味道却也融合极好;此处则是粉浆中加以碎肉、鸡蛋、葱花等制熟后,再淋点菌子酱或酸黄皮酱,口感杂糅酱香更浓;一个味在里一个味在外,各有千秋各有千秋。”

“师父,食不言寝不语。”少年不想再听男子唠叨,搬出书中的道理想让他停嘴,好安心解决完剩下的一条卷筒粉。

“哎呦!”

“现在都敢拿书中的知识顶撞为师了?小小年纪,一点都不尊师重道,赏你一颗板栗长长记性,免得以后说为师教导无方。”

少年挨了一记敲头板栗,倒是没啥影响,仍是奋力解决有些烫嘴的粉,其实心里早就想好等自己学有所成超过徐沐风,定要将吃过的板栗给找补回来,反正这个登徒子这段日子相处起来感觉就这么回事,大概也用不了几年。

说来也奇怪,这一大一小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在嘈杂的街上都准确地传入对方耳中,都没引起路上行人的注意,想来是使了些手段。

长衫男子眉头一皱,荷叶上最后一口粉被他吸入口中,咀嚼缓慢,像是晃了神。

“嗯?”少年口中塞了一半卷筒粉,心有灵犀地发出一声疑惑,是在问他师父怎么回事。

“没事,大抵是我感觉错了。”男子将手中荷叶一扔,伸手就想抢过少年手中剩下的半截粉,却被少年转身躲开,只好悻悻然嗦了嗦手指,起身望向镇里南北朝向大道尾端镇口处,回想方才感应到的一点气息,如今却再也寻不到痕迹。

那莱镇南边城镇口,一老一小跟着人流进入纵向大道,周围比肩继踵的人丝毫没有影响二人的脚步,缓慢沉稳,没有一点赶集的架势。老的那个头顶一个草帽,发须灰白,墨蓝布衣长裤却披及膝黑袍,不知冬夏;小的一个寻常南疆服饰,头扎巾,身着靛蓝色短布衫配长裤,正抓着佝偻老者的长袍一边,缓步而行。

老者微微一笑,步伐更缓,弯下本就佝偻的腰身同少年说话:“主子,里面那位鼻子灵一些,咱们要不要去见见?”

少年抬头与老者对视,没有言语动作,很快回过头来。

“那就去看看。”

说罢,二人继续向前,没一会儿就在街边看到吃完早食的师徒二人蹲坐街边木然散思,在佝偻老者身形出现时,蓝衫男子倏地清明过来,眉头微皱地同老者对视。

视线一触即错,老者嘴角挂笑,只低下头同身下的少年知会一声,领着他向早食粉滩走来。

随着徐沐风站起,清风突兀而起,风往后来的二人方向吹去,轻巧地略过其他路人,将老者衣角拨撩几分,并未影响他俩靠近的步伐。这让身着长衫的徐沐风感到不妙,在这赶圩之日出现此类高人,不知敌友,让他实在头疼。

两位少年后知后觉,在凑近后眼眸对视,一个冷清一个困惑,眼神接触的瞬间仿佛命中注定的宿敌,谁看谁都不顺眼。

徐沐风刚要开口,耳畔先响起苍老的声音:“徐侠客,我与我家少爷只是来此尝尝早食,还请你蹲坐好。”

徐沐风哪里信这种鬼话,方才分明是双方互相察觉到对方气息,来人刹那收敛气息让自己无法再探,却又很快来到自己跟前,这摆明了过来找事的。

而且确实有那找事的本事,就在老者耳边传话的瞬间他身上的灵气释放,威压直指徐沐风,竟是让他周身的清风之气运行阻滞。来者不善,徐沐风也不敢多做纠缠,赶圩日平民满街,真惹老者生气难免祸及路人,只能乖乖坐回不再动作。

老人装作看不见徐沐风坐下时顺势放在腰侧木杖旁的手,微笑着点头,领着南疆少年经过师徒二人身前,走到蒸粉摊子前,用南疆方言同老板娘要了两份,用荷叶承着就坐到徐沐风身旁,还顺势挤了一挤。

徐沐风身子僵直略显尴尬,虽然已经吃完了早食,也不敢离去,怕不知底细的老者一个生气对路人动手,只得耐着性子坐着。

“哦,我想起来了,你同那位凌家的天才是好友来着,这次南下不会是去找他吧?”老者装作才记起这件事,略显浮夸的停下手中吃粉的动作,煞有其事地转头看了徐沐风一眼,然后又自顾自地转头吃粉,不忘将手中另一份拿给南疆少年。

徐沐风后知后觉,方才清风略过老者试探时,他总感觉有些奇怪的,那莫名熟悉的灵气残留却记不起是谁的。经老者一提,他才幡然醒悟,真是凌墨羽的气息。

“你想怎样?”徐沐风咬牙出声,沉闷的声音在喉间滚动,像是被惹毛的凶兽在厮杀前发出低吼的警告。

黄承一转过头略有惊诧地看向自己的师父,徐沐风的这四个字没有传声,竟是直接脱口而出,虽然话语声不大在周围喧闹的环境下听得不算清晰,但是其中的杀意溢于言表,让黄承一不禁汗毛直立。

老人随意抬手,将身旁的风压随手打散,也没再挑衅,无言地吃着粉,不理会边上杀意浓重的徐沐风,直到身旁的南疆少年扯了扯他的衣服,在耳边密语后,老人才点点头,对徐沐风说到:“我家主人说,想看看你有什么能耐,等会儿吃完了咱们去镇外挑块宽敞点的地方,我来拷打拷打你。”

“哈,拷打我,好好好。”徐沐风气极反笑,散去杀意坐好。转眼看到一老一小吃得不紧不慢,不由得哧出了声。转念一想,直接起身在几个人不解目光下去买了裹瓜子回来坐下,给了黄承一一捧,俩师徒就地啃着瓜子,惹得老人白了一眼。

那莱镇远郊较为开阔的一处,只有几座小丘陵散落在平地四周,一老一壮俩少此时两两对立,气氛略显尴尬。徐沐风火气没有方才那么大,老者似乎也无意再做挑衅,两个少年更是两顾无言,一时间僵住了。

“砰!”突兀的一拳来自老者,他的灵气瞬间凝结成一人高的大拳,瞬间砸向徐沐风,将他的身形打出数丈之外。

猝不及防的一拳,徐沐风身边的黄承一只觉一阵拳风拂过,然后师父就被打出几丈外,他眼前的老者甚至没有出手的迹象,见黄承一看向自己,老者嘴角挂笑,将南疆少年推前一步,眼神示意两位少年往一旁去。

南疆少年刚走到黄承一身边,一阵风略过,将两位少年推出十来丈,两人站好定睛一看,被一拳打出的徐沐风已是御风而行,手中竹杖杖顶已拔出握于右手,于右侧腰身处斜向身前横撇两剑,两道风刃交叉而出直奔老者。

风刃裹挟地上残枝败叶冲杀而来,老者只抬起右手如爪而握,黑色大手随之凭空出现在身前一丈,直直抓向风刃而后握紧,气势汹汹的风刃轻易瓦解,激起飞沙走石阻挡视线。

“大风起兮!”

徐沐风不羁地喊出声来,就像说书先生口中的武侠故事,出招前的报名,颇为滑稽。之间烟尘之中,徐沐风俯身,握竹风剑自左侧腹部而起,横挥而出,模糊的剑身非剑似鞭,在身前划出巨大的弧形,不见风刃却成龙卷,冲破烟尘就要将老者卷入其中。

“你俩倒是都喜欢龙卷。”老者没有慌张,任由丈几的龙卷将身形卷入。

眼看老者身形被龙卷风刃吞没消磨殆尽,徐沐风提风剑而立,风刃剑身越发凝实,风刃交织幻化雨、浪、漠、炎、雪、虎、龙等形象隐现层出,让两位少年大为惊叹。

身形一闪,徐沐风离开原先站位之处,只见一只大黑手掌自地下而起,若是逃得慢些就被抓握其中,看黑掌卷握成拳的气势是要把他捏碎其中。

徐沐风猜老者是用了某种移形换影的手法躲过龙卷,以致于老者在风刃中显得毫无还手余地。于是心思急转,手中风剑一挥,只见夏日晴空突生春风春雨,正好笼罩方圆十丈处。他眉头一挑,手中风刃一指,斜上空某处雪起刮骨冷风至。

望着空中飘落的黑袍一角,徐沐风心中大感不妙,反握竹杖顶使剑尖朝下,倏地旋身而上平地闻虎啸成风,正好冲散身侧突兀而起对合的两掌。于半空反转风剑改为双手正握,朝前方怒斩而下,一头风龙从剑尖而起,长着血盆大口直杀向前。

龙头所向正是老者,面对这番攻杀点了点头,双臂大张震起长袍又猛然合拢呈半圆双手交叉与胸前,如吹巨大号角抓握状,风龙周身虚空突现十数只大手抓住龙神,狠狠捏合,想要将风龙捏碎。

徐沐风见状踏地而起,自龙尾一路飞旋于龙身内,手中风剑随之挥舞,风刃横生助风龙增添体魄,将抓握的黑爪以风刃刮得满是豁口,虽任阻滞龙头向前,却也无法如愿摧毁龙身。

龙身中深蓝色身影速度极快,眨眼间已经飞至龙口处,直接横挥手中越发凝实的风剑,一道刺目白光如峨眉月直奔老者脖颈,细看月身竟是朵朵白色风刃凝成的花瓣堆叠而成,层层叠叠,杀意层出不穷。

就在徐沐风出现在龙口的一刹那,老者终是掏出腰间手杖,在月光到来之前,举起手杖立在胸前,微张其口口型为护。四五头蛟龙类属蓦然挣脱手杖,身形膨胀变大却只到常见蟒蛇大小,盘旋交织,竟是形成一个“龙蛋”,将老者包裹其中。

“铛铛铛铛铛——”

月光与蛟龙鳞片相撞,金属爆鸣声不绝于耳,一片片风刃花瓣刮下龙鳞后消散空中,花瓣重重,也无法尽数将盘搅流动的几条蛟龙身上鳞片尽数刮净,一时间攻守之势难分伯仲。

徐沐风未停止攻势,此刻已是调整呼吸,于半空马步而立,双手握剑斜背肩上,深吸一口气,感受周身灵力涌动。猛然挥剑,仿佛孩童剑招,在身前一气乱舞,只见阵阵狂风夹杂数十道风刃呼啸而出,正好是花瓣在攻守之势落于下风之时拍马赶到。

风刃未至,龙蛋撤去,一道两人高的细长裂缝凭空出现,撕裂空间只留一块虚无在裂缝中,边缘蛛网般裂隙仍在生长,诡异却不觉危险。

接触瞬间,风刃像是石沉大海,竟是随着裂隙扩展的地方变薄变淡直至消散,其中灵力亦是不知何处去,没能在空气中留下一丝痕迹。裂隙也在增长中变淡,如滴墨入水渐渐消散。

徐沐风眉头一皱,心想这老者真不好对付,虽说自己未出底牌,可先前的攻势可不是绣花招式,尽数被那老者化解,而且其气息平缓,说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影响。心思急转,周身轻淡灵气汹涌本无风而自起,带动长衫黑发翻飞,握剑之手用力几分,尚未挥剑就有风刃在周身飞速盘旋,隐隐有脱缰的迹象。

“够了,徐侠客,”只见空气撕裂一道口子,杖比人先至,老者执杖抵住徐沐风手腕,轻轻压下,在他杀心浓重的注视下缓缓开口:“说好了切磋而已,动真格底下那两个崽子可受不住。”

徐沐风顺着老者视线看了眼下方,方才二人对招时风起云涌,将周围原本稀疏的树木有几棵已经东倒西歪,下方看戏的两个少年退到老远的一棵大树下靠着树身,衣服头发都被吹得散乱,还沾了许多尘土枝叶。

“当我尊老爱幼,这回就放过你。”徐沐风一推手,压着手腕的蛟龙杖被推回,虽然嘴上放过,可徐沐风周身的风刃未见减弱,目光冰冷盯着老者。

老者嗤笑一声,自顾自地将手中蛟龙杖别回腰间,笑问:“徐侠客,那我先行下去?”

徐沐风闻声收剑回杖,脚底一抹油溜到两位少年跟前,还没说话,老者接踵而至,抢过半个身位,不顾徐沐风浓重的杀意,摸了摸黄承一的头,微笑着点头说:“神志不俗,可惜根骨差些,”接着转过头,做个请的动作,等南疆少年牵上衣角,才又开口“主子,是个有意思的对手,但也只是有点意思。”

黄承一嘴角抽抽,刚想说点狠话,眼角看到师父的眼神,还是将话吞了回去,望着一老一小在日光下渐行渐远,心却越发冰凉。想到方才老者摸过自己脑袋,黄承一回头有些担忧地望着徐沐风,后者微微摇头但眼神坚定,说明并无大碍,让他舒了口气。

师徒二人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徐沐风招了招手,示意徒弟跟上,朝着相反方向走去,心思重重,深沉得宛如脚底墨浓的影子,再无之前嬉笑怒骂的轻松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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