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月照宫门(1 / 1)

夜漏三更,帝京雪霁。朱雀桥畔残灯将尽,灯罩裂口吐出最后一星橘火,照见桥下冰面一道细缝,如刀划纸。即墨幽邪执一盏青釉小灯立于桥心,灯芯短促,火光却倔强,映出她眼底一线冷白。谢长庚抱无咎立于三步之外,玄甲凝霜,焦木剑横臂,剑穗被风扯得笔直,似要挣断。

桥下暗河封冻,冰下偶有碎玉般的裂响。即墨幽邪低身,指尖掠过冰面,指缝带起碎雪,雪粒在掌心化水,掌心却无温意。她自怀中取一截断箫,箫尾红绳早褪,唯余“谢”字铜铃犹在。铃舌被风雪磨平,发不出声,她却以箫抵唇,无声吹出一缕寒音。音未出孔,冰面已自桥下裂开,一艘乌篷小舟自暗河浮起,舟头悬一盏孤灯,灯罩绘孤雁,雁足铜铃与断箫铃遥相应和。

舟头立一人,披蓑戴笠,笠檐遮去半张脸,露出的下颌一道火吻旧疤。钟离砚。他抬手,箫声忽作,幽咽似雪底暗泉。箫声未绝,舟侧冰层寸寸迸碎,碎冰随水涌,托起三百影影绰绰的身影——皆着粗布短褐,腰背笔直,雪色掩不住眼底锋芒。

即墨幽邪抬手,断箫在她掌中碎成齑粉,粉屑随风散入暗河,瞬息无踪。她自腰间解下一方铜印,印钮狼首怒目,正是谢氏旧兵符。兵符高举,三百人齐喑,随即跪地,铁甲相击,声如裂冰。

谢长庚抱无咎上前一步,少年嗓音压雪:“谢氏无咎,今日归营。”

无咎在狐裘里动了动,小手抓住一缕银发,黑眸映火光,亮得惊人。即墨幽邪垂首,指尖掠过婴儿眉心,雪水化珠,滚落无痕。

荒村野渡,雪压断墙。旧营房半塌,灶膛却燃得旺,铁锅里雪水沸腾,浮着几粒干瘪的梅,红得像冻住的血珠。三百人围炉而坐,脊梁笔直,雪尘满身,目光却亮得怕人。

即墨幽邪掀帘而入,银发沾火,映出赤色锋芒。她解下玄氅,铺在残凳上,抱无咎坐定,兵符置于案心。铜狼首在火光里怒目,仿佛随时要扑出来咬断谁的喉咙。

谢长庚提剑立于炉侧,剑尖挑起一撮雪,雪落剑脊,瞬成白雾。少年嗓音压得极低:“诸位,十年雪藏,今日开刃。”

钟离砚自灶膛取出一柄焦黑铁匙,匙柄刻着“谢”字篆纹。他舀一勺雪水,倾入粗瓷碗,水色清透,却映出三百张面孔,每张面孔都刻着风霜与火。

“茶无香,雪有味。”钟离砚声音哑,却字字清晰,“谢家军三百,今日只饮此水,不饮他酒。”

三百人齐举杯,水未入口,已有热泪滚落。铁甲相击,声闷如雷,震得屋梁簌簌落灰。即墨幽邪抱无咎起身,指尖蘸雪水,在兵符狼首额心点下一抹朱,红得刺目。

“旧旗未折,新刃已开。”她声音不高,却压得炉火微伏,“明日卯时,帝京见。”

帝京外,寒江封冻。江面覆雪,厚可跑马,却有一道裂缝自北岸蜿蜒至南岸,像谁用指甲划破白绫。裂缝尽头,一艘乌篷小舟贴冰而停,舟头孤灯摇晃,灯罩绘雁,雁足铜铃在风里叮叮当当,声音碎成齑粉。

即墨幽邪立于舟头,银发被江风吹得猎猎,像一截不肯折的旗。她指间拈一枚枯叶,叶脉被霜刻得清晰,叶尖却焦黑,像被火吻过。她抬手,枯叶离指,落入冰缝,瞬被黑水吞没。

谢长庚抱无咎立于舟尾,少年玄甲未褪,肩头落雪,像披了一层霜。焦木剑横膝,剑穗被江风扯得笔直,似要挣断。

钟离砚立于舟中,长箫低垂,箫尾红绳早褪,唯余铜铃。箫声忽作,幽咽似雪底暗泉。箫声未绝,冰缝忽地合拢,乌篷小舟如离弦之箭,滑向帝京。

江岸枯苇连天,风过时发出哨响,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啃咬夜色。即墨幽邪抬眼,远处帝京灯火如昼,宫墙九重,像一座巨大的牢笼,笼中困着无数噬人的兽。

“帝京,”她声音轻得被江风撕碎,“我来了。”

帝京雪夜,宫墙九重,琉璃瓦覆霜,像一排磨亮的刀。

即墨幽邪立于墙头,银发被雪染白,像一截未化的霜。她指间把玩着一枚铜铃,铃身“谢”字,铃舌已哑。

墙下,三百谢营旧部列阵,无声无息,像一片冻住的浪。谢长庚抱无咎立于阵前,少年玄甲未褪,眉目冷峻,像一柄出鞘的剑。

即墨幽邪抬手,铜铃无声而碎,铜屑洒入雪中,瞬间被雪吞没。

“谢氏旧旗,”她声音轻,“今日,入宫。”

宫门大开,却无一人阻拦。

即墨幽邪立于宫道中央,银发被月光染成淡金,像一泓冷月。她抬手,谢氏旧旗高举,狼首在月光中怒目。

谢长庚抱无咎立于她身侧,少年眼底血丝未褪,却掩不住亮。

宫道尽头,一人缓步而来,素衣墨发,眉目温雅,却有一双极冷的眼睛。

沈怀瑜。

即墨幽邪抬眼,声音轻:“沈公,我来讨债。”

沈怀瑜微笑,笑意不达眼底:“幽邪,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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