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上海。
“终点站-上海南站到了”伴随着火车轰隆轰隆的声音,早晨五点半,李子木和父亲抵达了上海。
“跟云南就是不同呀,上海的太阳也这么勤快,这个点云南的太阳还在呼呼大睡呢。”李子木跟爸爸开玩笑起来。她满心欢喜的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城市,马上就要开启她的大学生涯。
按照录取通知书提示,找到了志愿者接待点,顺利乘上了通往大学校区的大巴车。
办理好入学手续,收拾好宿舍,吃完午饭,爸爸就又乘上了前往火车站的大巴车,他只请了五天假期,已经在昆明耽误了一天,他必须马不停蹄赶回去。李子木家在云南边境地区,从家里到昆明就得一天,再从昆明到上海乘了36小时的火车。一如既往不善言辞的爸爸,没有过多叮嘱,透过窗户催促她赶紧回宿舍,她看到爸爸额头丝丝的汗水,啪嗒落了一大滴。车子启动了,爸爸挥了挥手就转过了身。
这节奏太快了,等李子木心里开始泛起酸楚,大巴车已经驶出了校园。目送着车子离开自己的视线,上海正午的太阳火热地灼着她那双大眼睛,眼眶瞬间泛红,她低下头看到地上自己孤单的影子,轻轻跺了跺脚,强忍住眼泪。
她把自己的思绪拉回这人生地不熟的校园。
她还有很多生活用品需要买,找到学校的小卖部,人满为患。大都是父母替孩子在细心挑选,她凭着小巧的身体,很快找了条缝挤进去,迅速结束了战斗。因为高中就住校,所以她对这一切都轻车熟路。
回到宿舍的时候,刚好其它舍友都到了,有一个舍友的爸妈还在铺床铺。她跟大家礼貌性地打了招呼,就开始自己收拾了起来。
“你好呀,我是孟翩然,来自山东。”隔壁下床的同学第一时间跟她热情招呼起来。
“李子木,来自云南。”她回应道。
“哇,云南妹子,那你肯定能歌善舞了。”另外两个室友也加入了介绍环节。
“没有没有,我不太好动,因为平时都是骑大象上学的。”
“什么?大象每天接送你呀,它得多辛苦!”本地舍友一声惊叹。李子木是个看起来文静,却十足搞怪的女孩,不过她没想到这个梗却没有人懂,第一次体会到了地域差异。
“那不会,我们很友好相处的,我会给它准备很多它爱吃的,有机会带你们去云南认识我家的大象,它叫楠楠。”在他们震惊的眼神中,李子木乐呵呵地岔开话题,听他们各自介绍家乡特色。
不过据后来孟翩然说起,自此后几个人都对李子木怀着矛盾的心情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因为他们去网上查了云南的风俗,还有一种离谱的说法,有可能云南人手里还有猎枪......
就这样开启了大学生活。
李子木半个月就适应了大学校园生活,比高中住校适应时间还要短。她报名了学生会,竞选了班干部,每天上课由孟翩然专属自行车载着她往返宿舍楼、教学楼和食堂。
“翩然,你真是个可爱的小孩。”她特别喜欢逗孟翩然,这是她大学交的第一个朋友,并且打心眼里喜欢和她一起玩。李子木看出来了,翩然虽然表面乖巧腼腆,特别爱脸红,但是她的内心无比坚定,认定的事情就会去做,并且做得都很好。
“嗯嗯嗯,我也这么觉得。”翩然可爱地点着头,短发晃动起来,像小兔子的耳朵一样,再搭配上她白白的两颗门牙,真的就是一只可爱兔子。
同学们经常调侃,两个人在一起特别具有反萌差,李子木身高160不到,却是大姐大风范;孟翩然身高175,却像小跟班一样跟着李子木。经常是,大的阵势由李子木抛头露面,细致活由孟翩然妥善收拢。
就这样,大学的第一个学期过了大半。上海的冬天冷到彻骨,特别大一大二校区又在海边,宿舍没有空调暖气,李子木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水土不服,这湿冷湿冷的冬天,第一次让她冷到怀疑人生。
孟翩然作为来自北方的丫头,第一个倒下了,她忍受不了没有暖气的冬天,重感冒的她被市区的姨妈接走了。
“想我堂堂李少侠,竟然被冷到不敢出门,羞愧羞愧。”李子木跟翩然在QQ里聊着天。这个冬天她的确太惨,没有羽绒服,最厚的一件衣服是妈妈新织的一件毛衣,还是爸爸喜欢的大红色,剩下的都是单薄的外套。云南的冬天,她基本靠着校服外套和毛衣就轻松度过了。
“妈,你给晓得上海的冬天有多冷,受不了了我要回家”李子木缩在被窝里给妈妈打电话,撒娇也带着大哥大的豪气。
“上海不是跟云南差不多嘛,又不是东北,哪里会冷?”听到妈妈纯真的回答,她彻底服了,看着别的同学妈妈寄来一袋袋厚衣服,李子木再次承认了,不要试图矫正她妈妈的常识。从来没离开过云南的妈妈,大抵觉得所有城市都差不多跟云南一样,能知道东北是冷的,就很超纲了。
“不行,我李少侠得想想办法,去置办点冬装,不然再也见不到云南的大太阳了。”靠着孟翩然留下的一件羽绒服,她拿着银行卡就出门了。
可是她这才发现,学校太偏了,买衣服要到十多公里的镇上。以前都是翩然带着她,她跟在屁股后面,这个从小在小镇长大的女侠,此刻一筹莫展。到了校门口,趴在公交站台,仔细回忆着前几次翩然带她去镇里超市乘的哪趟公交车。这偏僻的地方,要啥没啥,唯一最多的就是公交车,到全市各个方向得有十多条线路。
“干嘛呢,少侠。”一听这一股子京腔,她就知道是谁了。
“呀,顾小爷,你这是下凡体恤民生来了?”李子木眼睛都亮了,这时候要死死抓住这颗救命稻草。来自BJ的顾衍,京腔天然的幽默感,刚开学李子木就跟他熟络了起来,一起组织了班级聚餐后,更是哥们相称。但是这家伙性格虽好,却是十足的宅男,除了上课偶有碰到,没有太多接触机会。
“搁这晒咸鱼干呢你?”
“我倒是希望被晒成干,可是你看上海这太阳,它像是有点温度的吗?冻干还差不多。”顾衍嘿嘿地笑着。
“小爷去哪呢?”不等顾衍有机会说话,李子木先问。
“我回宿舍睡大觉去,刚去镇里吃了顿羊蝎子。”顾衍顺势要走的样子,李子木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住了他羽绒服的衣角。
“你站住!”
一米八几的顾衍,瘦高瘦高的,不属于典型帅哥,浓浓的眉毛像是画上去的,单眼皮笑起来眼睛却很亮,脸长得跟小时候村里看到的驴一样,皮肤光滑干净且泛着小麦色,非常容易脸红,嘴唇比女孩子的唇形还要好看。这样子让李子木想到了翩然,不由得对他的友爱增加了几分。
这么近的距离,李子木清晰地看到了顾衍的耳根子红彤彤的,嘴角还坏笑着。他原本放到口袋里的手伸出来了一半,估计想拍掉李子木拽着衣角的手,但是又忍住了。那手也是白里透红,骨骼清晰。
“红酥手……”李子木下意识说了一句。
蹭的一下,顾衍将手重新插进了口袋,又恼又想笑。
“带我去趟镇里,少侠我要冻坏了,置办点冬装。”李子木祈求似的看着他,但语气里却带着坚定不能拒绝的霸气。
“少侠请呗。”扑哧一声笑出来,刚好看到公交车到了,做了个‘请’的姿势。
“你先……”李子木狐疑地让他先上,怕他扔下她撤了。
顾衍大笑一声,一脚跨上了公交车。
刚好有两个并排座位空着,顾衍侧身让李子木坐在靠窗位置。他的腿太长,另一只腿放在过道上晃着。
公交车里比宿舍暖和多了,暖气吹得人晕乎乎的,李子木一会就睡着了,甚至做起了美梦。梦里的被窝可真暖,她满足的翻了个身,抱起了枕头......
“枕头……枕头!”她大眼一睁,才发觉双手紧紧抱着顾衍的手臂,那羽绒服表面还有一滩口水印。
“你的手怎么在这里!”李子木边捂上自己的嘴巴,边故作嫌弃的往窗边侧过身。
“行,你太行了。”顾衍无奈地笑了笑。
“我去哪里买羽绒服合适?”李子木这才想起来正事,以往她们都是到超市里买一大堆零食回校,还真没买过衣服。
“我咋知道?”顾衍没好气地说道。
“到了到了,那就去超市下面买。”李子木看到了唯一熟悉的超市大logo,她约莫记得,超市入口有些商店卖衣服的。
公交车到站了,她抓着顾衍就往超市里面奔。海风嗖嗖吹着,她瞬间被吹得清醒无比。
大楼入口,李子木扒开厚重的挡风门帘,头就往里扎。
“砰!”原来里面还有一道玻璃门没开!顾衍半抓住李子木的衣服帽子,还是没来得及制止惨剧的发生。
“走错了?”被撞懵了的李子木,跟只老鼠一样左右窜着找门……
顾衍一把推开门,把她推了进去。他憋着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要是允许自己嘴巴张开说话,势必得笑喷出来。
“脑子冬眠去了……”李子木拍着脑袋,懊恼地小声喊。
不过他们很快就看到了一家服装店,第一排就是各色羽绒服。李子木觉得太亲切了,眼泪都差点掉出来。
“我的乖乖们!”她选了一件中长款的白色羽绒服,示意顾衍好看吗。
“红色适合你。”顾衍认真地说。
“No!!!我就要白色!”李子木之所以如此排斥红色,因为从小她爸妈最喜欢给她买的就是红色衣服,所以她有一个外号“红苹果”。从她后知后觉意识到都是红色衣服惹的祸,她就再也不要穿红衣服了。
在顾衍的助攻之下,她很快选定买单。穿上她的新羽绒服,带顾衍买了两杯奶茶,高高兴兴地坐上了回校公交车。
校门口走到宿舍楼的路很长,大事已成,李子木和顾衍不紧不慢往地学校里走着,刚才撞到的额头这时候在冷风中隐隐疼了起来,李子木手缩在羽绒服里,握着爪子摸索着额头的痛处。
“站着,转过来。”顾衍从口袋拿出一袋创可贴,他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刚才李子木在买奶茶的时候,他就买好了,可是一直没机会给她。
他撕了一个,贴在李子木额头正中间,剩下的塞进了李子木的口袋里。李子木侧眼看到地上被夕阳拉长的两个人的影子。一时间觉得心窝子里都暖烘烘的。
“你个小矮子……哈哈哈”顾衍比着李子木的头顶,到他肩膀不到点的位置。
“你欺人太甚了......”李子木一跺脚,顾衍蹭地往前跑了。寒冷的林荫树下,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影子在蹦蹦跳跳的,夕阳下的斜影被无限拉长,这份记忆也被保存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