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洗,寒影斜落。
姜昭休整好后便站起身收起术法,脚步未乱地转身离去,仿佛方才那场与三阶影兽的短暂交锋,仅是一次无足轻重的热身。
她的背影干脆利落,快步离开,从不回头。
静默片刻,言执走出暗处。
“她没有丝毫迟疑。”他的声音不带波澜,“你也看到了。”
另一道身影自影兽幻散的气流后浮现,徐庶手中握着残余未散的符箓,眼中是极深的凝重。
“她看穿了影兽的虚核方位,出手点稳准狠,一击穿阵。”徐庶沉声,“这套打法,不像是她该有的。”
言执垂目不语,片刻后低声:“你记得她过去是怎么面对影兽的吗?”
“哭。”徐庶冷笑一声,“小时候放了个一阶兽影,她直接摔断了两根木剑,说自己宁可被逐出宗门也不再面对‘妖物’。”
“而现在,她冷静到近乎算计。”
徐庶抬起手,掌心的符箓已经尽数熄灭。他闭上眼,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印证某种推论。
“她的识海波动极稳,甚至在我布下临时锁神阵时,她似有所觉,却并未暴露。”
“说明她不是无意而为。”言执接道,“她……知道我们在试探她。”
徐庶缓缓睁眼。
“你早就怀疑了。”
言执点头,神色沉稳:“我听说禁地那夜,你赶到山脚,只剩一地碎骨与血痕。她的灵骨本已碎尽,魂灯将灭,却硬生生从鬼门关拉回来一个人。最近封印处总是传来异动,我探遍各宗情报,只有她显得怪异。”
“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徐庶语气微冷。
“灵骨依旧,气息未乱,甚至连宿慧残识也未散。”言执顿了顿,“可她的眼神,像个局外人。”
“灵骨碎尽,换魂重生。”徐庶声音低沉,“这种事情,只可能有一个解释——她的识海里藏着外来魂魄。”
“但不似夺舍。”言执冷静分析,“若是强行夺舍,云澜主阵早已察觉异动。而且她没有重构识海,也未割裂原魂残片。”
“那便是——天魂替渡。”徐庶吐出这个名词。
言执目光微动:“你确定?”
徐庶道:“此术已失传三百年,但她的魂息融合度太高,只可能是自渡天魂之术。”
“可那术……需依附极阴之地为媒介。”言执忽然抬头,“后山封印。”
“你也想到了。”徐庶目光凌厉。
“封印处曾轻震三日。”言执低声,“我以为是地脉回潮,但她那三日也曾独身入后山,说是‘采药修炼’。”
“她不该知那处通道。”徐庶眼神一凛。
“我们现在只知道,”言执面无表情,“封印未破,魂意未散……可她回来了。”
两人同时陷入短暂沉默。
夜风卷动山林枝叶,远处灵泉轻响,“你怀疑她与封印之物有联系?”徐庶终是问出。
“我怀疑……”言执语气复杂,“她可能不是主动接触,而是——被选中。”
徐庶沉声:“你说的,是封印中的那缕‘念’?”
“当年被封印的一抹意识,本该在封印中湮灭。可若它未完全消散,而是散为因果游念,在世间寻找可承载的‘引’——”
“她,就是那个引。”徐庶眼神冰冷,“不,准确地说,是‘它’引来了‘她’。”
言执闭目:“原姜昭之死,是意外;但新魂借体,却成了局。”
“问题是,那新魂……到底是谁?”
徐庶缓缓道:“不是普通之魂是不能承载念识回流的,可她不仅承了它,甚至让它沉寂,未曾反噬。”
“说明那新魂,有极高的心志。”
“甚至……远超这个世界。”
言执眼底浮出一抹异色:“你的意思是,她的魂,不属于我们这界?”
徐庶摇头:“无从验证。但可以肯定,她不是姜昭,而她如今的存在,正被那封印——默许。”
“这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言执缓缓握拳,半晌后冷声道:“你准备怎么办?”
徐庶转身,看向山的另一侧,那里正是封印结界所在。
“我会亲自会一会她。”
“可若她真是那念之引,一旦唤醒残识——”
“我不会唤醒。”徐庶打断他的话,眼神深沉,“我只需要确认一点。”
言执盯着他:“你想确认什么?”
徐庶道:
“她,到底是带着因果来的——”
“还是,她本身,就是那个因果。”
山风愈寒。
徐庶收起袖中残符,转身欲走。言执却没再言语。
这一场对话,他们像是走了一场宿命的岔路,各自将心中所想藏入深处。
“若她真有异图,不止太玄和云澜,连你我都可能成局中棋。”
这是徐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他的背影很直,却也透着些老去之后的疲惫。
待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林间雾气中,言执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低头望向地面,影兽幻阵残余的符痕还未完全散去,被夜风撕碎得一片一片,像是燃尽前最后的挣扎。
“他终究下不了手......”
言执低语,语气无甚起伏,却像是在判定一个事实。
徐庶口口声声说要亲自会她,说要确认她是否沾染封印恶念,可他毕竟是姜昭的师父——是从她跌跌撞撞练第一枚养气术、第一次掉进灵泉里哭着喊“我不修练了”的时候,就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人。
换了谁,都斩不下那记忆里的影子。
回到静室,天尚未明,丹炉未冷。
言执手中摊开一张旧图,是问徐庶要的姜昭入宗时的骨龄图。他用金笔在图上勾勒出灵骨生长轨迹,又翻出最近她斗法时的灵压痕迹,对照之下,竟无丝毫错乱。
灵骨没换,体魄也未异,连气脉都保留着姜昭原本的七道断纹——可她偏偏像换了一个灵魂。
他看着纸上的图痕,许久,才在图角写下一句:
“不是她,却也确实是她。”
不管是什么,言执都决定要亲自接触一番。最近宗门灵气紊乱、封印松动、凶兽躁动,仿佛一切都在悄然酝酿着一场变故。他不信巧合,更不信命运天定。
无风崖闭关洞府内,言执祭出一面灰玉灵镜,将自身气息剥离、魂识凝炼。
一缕银光缓缓自他额前飘出,凝成一具披着灰衣的少年身形——面貌经过修改已经变化很大,神情也显得温润和煦。
分魂静立原地,周身没有一丝灵压,像个普通不过的小宗弟子。
“云澜宗的宗门大比的时候,替我走一趟藏剑峰,去接触她。记住,不要让徐庶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