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宅客厅的落地钟敲响第七下时,林婉如的指甲已经在真皮沙发扶手上抠出五道月牙形的白痕。
她盯着玄关处那面鎏金镜子,镜中映出她苍白的脸——发梢沾着凌晨的潮气,眼尾的细纹里凝着未干的泪,活像一朵被暴雨打蔫的白玫瑰。
楼梯传来皮鞋与大理石碰撞的清脆声响。
她猛地站起来,羊绒睡裙下摆扫翻了茶几上的冷咖啡,深褐色液体在米白色地毯上洇开,像一道狰狞的伤疤。
“明远!”她踉跄着扑过去,却在离沈明远三步远的地方停住。
他西装前襟皱得像一团揉过的报纸,领带歪在锁骨处,胡茬青黑一片,眼里的血丝比昨夜的雨更浓。
“你昨晚去哪儿了?”她声音颤抖,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他西装袖口——那是她亲手挑选的英国面料,此刻沾着陌生的油墨味。
沈明远垂眸拨开她的手,动作轻得像掸走一片灰。
他从内袋抽出一份文件,转身递给候在楼梯口的赵律师:“暂停苏若雪名下所有资产权限,包括她那辆定制的玛莎拉蒂。”
“你疯了?”林婉如的尖叫惊得水晶吊灯晃了晃,“苏若雪是你亲女儿!你竟然信那个野种的话——”
“野种?”沈明远突然笑了,笑声像碎玻璃划过瓷砖,“林婉如,你连自己的婚姻都敢造假,凭什么让我信你嘴里的‘亲女儿’?”
文件袋“啪”地落在赵律师掌心。
林婉如看见封皮上“林婉如婚姻登记档案”几个字,眼前骤然发黑。
她想起三个月前沈明远翻她旧物时的漫不经心,想起他说“当年在瑞士的婚礼照片,怎么连个证婚人都没有”时的眼神——原来不是随口一问,是根扎进肉里三个月的刺,此刻终于拔出来见血了。
“你查我?”她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沙发角,“就为了那个赔钱货?她不过是个——”
“够了!”沈明远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水晶灯坠子叮当作响,“你当我是瞎子吗?上个月苏若雪生日,你往她蛋糕里藏的不是项链,是亲子鉴定报告。”他扯松领带,喉结滚动,“我让人重新验过了——苏若雪的生母,根本不是你。”
客厅里静得能听见苏若雪抽气的声音。
那个缩在沙发里的女孩终于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昨夜的泪,此刻却像被人抽走了脊梁骨,瘫成一团软泥。
林婉如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沈明远眼底的冰,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他在瑞士雪山向她求婚时,也是这样的眼神——只不过那时冰里裹着热,现在热早化成了灰。
“明远,我是爱你的——”
“够了。”沈明远打断她,转身时西装下摆带起一阵风,吹得茶几上的文件沙沙作响,“赵律师会处理后续。”
赵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冲林婉如颔首:“林女士,关于资产冻结的具体条款,稍后我会发到您邮箱。”他拎着文件袋离开时,玄关的穿堂风掀起袋角,露出半张泛黄的婚姻登记纸——瑞士某教堂的钢印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林婉如望着那道背影消失在门后,突然抓起茶几上的青瓷茶盏砸向墙面。
碎片混着未干的咖啡溅在苏若雪脸上,女孩终于发出尖叫:“妈!你不是说我是沈家真千金吗?”
“闭嘴!”林婉如抄起沙发上的羊绒毯砸过去,却在触到苏若雪额头的瞬间泄了力。
她跌坐在地毯上,盯着咖啡渍里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想起昨夜沈清棠离开时说的话:“你以为养她是母爱?不过是需要个棋子。”
原来最狠的刀,从来不是别人递的。
下午三点,沈清棠的工作室里飘着松木香。
她咬着马克笔尾端,盯着画稿上歪歪扭扭的玫瑰,手机在桌面震得嗡嗡响——备注“李律师”的号码跳出来时,她的手指顿了顿,像猎人听见猎物踩断枯枝的动静。
“沈小姐,”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笑意,“沈总已经签署了重新审核苏若雪继承资格的文件。”
笔尖在画纸上洇开一团墨渍。
沈清棠望着窗外飘着桂香的风,想起前世此刻她正蹲在便利店后巷啃冷饭团,被路人指着脊梁骨骂“小偷”。
现在她摸着画稿上凸起的墨点,突然笑出声:“李叔,麻烦您把那份瑞士婚姻档案的复印件,匿名寄给《财经周刊》。”
“明白。”电话里传来翻文件的声响,“需要我联系傅先生的团队吗?”
“不用。”沈清棠转着马克笔,目光扫过桌上的手机——傅景行凌晨三点发来的消息还在闪,“我自己来。”
她挂断电话,指尖在通讯录里停在“阿Ken”两个字上。
经纪人的电话只响了半声就被接起:“沈小姐,傅老师说您的事比他的新戏发布会还重要。”
“阿Ken哥,”沈清棠把画稿推到一边,声音甜得像加了三勺蜂蜜,“准备一个话题——‘苏若雪非沈家亲生’。”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再带一条#沈家长女翻身记第二弹#。”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需要爆点吗?比如当年抱错孩子的医院监控?”
“留着。”沈清棠望着窗台上那盆刚开的海棠,花瓣上还沾着晨露,“慢慢来,才有意思。”
挂断电话时,夕阳正透过百叶窗在桌面投下金斑。
她的手机突然震了震,弹出一条未读消息——是阿Ken发来的:“话题预热文案已发您邮箱,需要过目吗?”
沈清棠点开邮件,视线扫过标题“被养女鸠占鹊巢十八年?沈家真千金的复仇才刚开始”,嘴角扬起一个小弧度。
她关掉邮箱,起身去调颜料,却没注意到手机屏幕暗下去前,微博后台提示灯正急促地闪着红光——某个话题的实时热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升。
当“苏若雪非沈家亲生”这个话题的红色数字在沈清棠手机屏幕上跳动时,她正站在工作室的玻璃幕墙前。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满地画稿上,像只展开翅膀的蝴蝶。
手机突然震得发烫,是阿Ken的视频通话。
她划开屏幕,经纪人的脸挤在镜头里,背景是傅景行工作室的落地灯:“沈小姐快看!#苏若雪非沈家亲生#已经冲到前三了,营销号都在扒林婉如当年的瑞士婚礼——”
沈清棠垂眸扫了眼热搜详情页。
最前排的是张模糊的照片:沈明远今早从律所出来时,领带歪斜着,被狗仔抓拍个正着。
配图文案是“沈氏集团董事长连续三日出入律师楼,疑似处理家族纠纷”。
评论区像炸开的蜂窝:“沈总终于清醒了!”“林婉如当年靠假身份上位吧?”“苏若雪要是假千金,那真千金是谁啊?”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沈家长女翻身记第二弹”的话题链接。
前世此刻,她正蹲在便利店后巷,看着手机里铺天盖地的“沈家养女偷窃珠宝”通稿;今生,她亲手把这些污言秽语,全砸回了施害者脸上。
“阿Ken哥,”她声音里带着点清浅的笑,“把三年前苏若雪在巴黎买假珠宝的监控放出来。”不等对方回应,又补了句,“但别说是我给的。”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声:“明白,我让水军引导‘养女惯偷’的支线——”
“叮——”
微信提示音打断对话。
沈清棠低头,是李律师发来的定位:“沈总让我转交今晚的饭局邀请函,地点在沈家老宅正厅。”
她望着对话框里那个烫金二维码,突然想起前世的“核心饭局”。
那时林婉如把伪造的偷窃证据拍在桌上,沈明远摔了她的设计稿,说“沈家容不下手脚不干净的人”。
现在她摸着手机壳上凸起的海棠纹路,唇角扬起个小弧度:“阿Ken哥,先挂了。”
同一时刻,沈家老宅的水晶灯在头顶投下冷光。
林婉如攥着手机的手在发抖,屏幕上“苏若雪非沈家亲生”的热搜词条刺得她眼睛生疼。
苏若雪缩在沙发角落,染成栗色的发梢沾着下午被茶盏砸中的咖啡渍,此刻正用修甲刀划着真皮沙发:“妈,他们说我不是你亲生的?”
“闭嘴!”林婉如的指甲掐进手机壳,壳子边缘的碎钻扎得掌心生疼。
她点击沈明远的通话记录,第十三次拨出号码——还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窗外传来汽车碾过碎石的声响。
她踉跄着扑到窗前,却只看见老周的黑色轿车尾灯消失在院门拐角。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老周发来的消息:“林女士,老爷说您最近需要静养,所有调查都暂停。”
“静养?”林婉如的笑声带着哭腔,“他要我像只被拔了牙的母狼,蹲在笼子里看那个野种撕咬我们?”
苏若雪突然站起来,指甲刮过她的手背:“你不是说我是沈家真千金吗?你不是说沈清棠是野种吗?现在全网都在骂我!”她抓起茶几上的香槟杯砸向墙面,水晶碎片溅在林婉如脚边,“我要回瑞士!我要找我亲妈!”
“亲妈?”林婉如突然蹲下来,捡起一片碎水晶。
尖刺扎进指腹,血珠顺着苍白的皮肤往下淌,“你亲妈早把你丢在孤儿院了,要不是我——”
“够了!”苏若雪抓起沙发上的爱马仕包,“我再也不要当沈家的笑话!”
玄关传来摔门声。
林婉如望着空荡荡的客厅,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瑞士教堂的清晨。
那时沈明远给她戴上钻戒,说“以后你就是沈家少夫人”;那时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孤儿院的小若雪被抱上车,心想“这就是我要的棋子”。
现在棋子跑了,棋盘碎了,她摸着掌心里的血珠,终于明白沈清棠那天说的话:“你以为养她是母爱?不过是需要个棋子。”原来最狠的不是沈清棠的反击,是她自己亲手种下的因果。
沈清棠推开工作室门时,晚风裹着桂香涌进来。
她摸黑打开台灯,暖黄光晕里,邀请函正躺在画案中央。
烫金的“沈家核心饭局”几个字在光下流转,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手机突然震动,是傅景行的消息:“需要我陪你去?”
她望着窗外渐起的暮色,想起前世雨夜被车撞前,傅景行的助理还在骂她“别纠缠傅老师”。
现在她对着屏幕笑了笑,指尖在键盘上停顿片刻,回:“不用,我自己能解决。”
但她没说的是,画稿夹层里,还藏着前世车祸时被雨水泡烂的亲子鉴定。
那上面“沈清棠生物学父亲:沈明远”的字样,终于要在今晚重见天日了。
茶几上的座机突然响起。
她接起,是沈家老宅的号码。
管家的声音带着点恭敬:“沈小姐,老爷说今晚的饭局,您是主宾。”
沈清棠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把邀请函收进丝绒盒。
盒盖合上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前世的雨夜,今生的饭局,所有的因果,终于要在今晚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