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时,我才蒙眬睡去。
梦里全是夜宸的背影。
阿竹叫我起床时,我的眼下还有一片青乌。
“公主,您又没睡好?”
我下意识摸了摸床板下的夹层。
“没事。”
早饭是新侍卫送来的,还多了碟酱菜。
“三王子说,公主可能吃不惯北漠的口味。”
侍卫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我捏着筷子,没动。
这碟酱菜像根刺一样扎在喉咙口。
他到底想干什么?
正出神,阿竹拿着封信神秘兮兮地跑进来。
信纸皱巴巴的,沾着泥土。
“公主,是赵将军的人送来的!”
我展开信纸,字迹比上次更潦草。
“西境布防图已得?速送城外破庙,三日后行动。”
我心猛地一沉。
他们怎么知道我拿到图了?
阿竹见我脸色不对。
“公主,怎么了?”
我把信纸凑到烛火上。
火苗舔着纸边,很快烧成灰烬。
“没什么。”
灰烬飘落在地,像碎掉的誓言。
送,还是不送?
送了,西境必起战火。
夜宸费尽心机拿来的图,难道就是为了让故国百姓再遭屠戮?
不送,赵将军那边……
还有故国的百姓,都在等着消息。
夜里,我总梦见西境的城墙。
小时候随父皇南巡去过那里。
城墙的砖上刻着守城士兵的名字。
第三天清晨,太子夜恒突然来了。
没带侍卫,就他一个人,站在瑶光殿的院子里。
他看着那棵歪脖子树:“啧,这树长得真难看。”
声音轻得像在说闲话。
我站在廊下,没有走过去。
“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他转过身,笑容温和。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却暖不了那双眼睛。
“听说,三弟给了你样好东西?”
我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太子说笑了,我一个质子,能有什么好东西?”
他走近几步,身上的熏香很浓,呛得我想后退。
“比如……西境的布防图?”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
我攥紧袖袋里的匕首:“太子殿下慎言。”
“慎言?”他笑了,“林溪,你以为能瞒多久?那封信……”
“你!”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可还是深吸一口气,“太子想怎么样?”
“很简单。”他笑容更深,“把布防图给我。”
“我没有。”
“你有。”他笃定地看着我,“夜宸能给你,就证明你对他有用。”
“对我来说,你也一样有用。”
风穿过院子,吹得柳叶沙沙响,像谁在暗处冷笑。
“我要是不给呢?”
“不给?”他挑眉,“那就怪不得我了……”
“你说,父皇要是知道大曜的公主在北漠搞小动作……会怎么样?”
他的话像冰锥,狠狠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看着他那张温和的脸,突然觉得比北漠的风沙还可怕。
“我需要时间。”
他满意地点点头:“我等你消息。”
转身时,又回头看了眼那棵歪脖子树。
“这树,该砍了。”
他走后,我瘫坐在廊下,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阿竹扶着我,眼泪直流:“公主,我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夜宸,太子,赵将军。
每个人都拿着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而我,就像砧板上的肉,只能等着被切割。
直到天黑时,我才做了个决定。
把布防图抄了一份。
原件依旧藏在床板下。
抄本用蜡封好,塞进竹筒,交给阿竹。
“送到城外破庙,放在第三个香炉下。”
阿竹接过竹筒,沉甸甸的。
“公主,这是……”
“别问。”
我看着她的眼睛,“记住,路上别跟任何人说话。”
阿竹走后,我坐在窗边。
看着月亮一点点爬上来,像个冰冷的盘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墙外传来熟悉的轻响。
我站起身,不出意外是夜宸。
他还是穿着夜行衣,脸上的灰比上次更多。
“图送出去了?”他声音带着点沙哑。
我没回答,反问他:“你早就知道太子会找我?”
他靠在墙上,月光落在他的半边脸上。
“他那个人,鼻子比狗还灵。”
“那你还……”
“有些事,躲不过。”
他打断我,语气很淡。
“布防图是假的。”
“什么?!”我愣住了,“假的……”
他看着我震惊的样子,嘴角扯了扯。
“真正的布防,比那图上的多了三倍兵力。”
“你……”
“别告诉你的人。”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这是唯一能救他们的办法。”
风突然变得很冷,吹得我浑身发抖。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我要送图,知道太子会插手。
甚至……知道赵将军的计划。
那他冒险送图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救那些想置他于死地的人?
包括我吗?
夜宸没给我追问的机会。
翻出院墙时留下一句话:“照顾好自己。”
声音很轻,像被风吹散的烟。
我站在原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又空落落的,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