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瑶领路,带着沈棠溪脚踩云气,往紫薇殿旁的云舒阁去,阁前青竹簌簌,水晶风铃叮咚,似在叩响仙门新篇。
聂瑶笑起来时,发间银步摇淌着碎光,“因师父的前十八个徒弟皆为男弟子,都住在云岚阁。所以往后你和我同住云舒阁,我住东阁,你住西阁。”
沈棠溪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小小的身躯便被聂瑶拽着往外跑,“走!带你把紫晨山逛个遍,青檀阁、玄矶寺,还有那些藏着仙机的角落,一个不放过,争取让你早些熟悉这里!”
日头悬在山尖时,聂瑶拉着沈棠溪穿梭仙径。
青檀阁隐在古柏深处,檐角青玉铃被山风逗得轻吟,阁内竹简堆叠,墨香混着檀香,缠出几分肃穆。
“伦理课就在这里上,讲仙凡因果、三界规矩之类的。往后啊,还得常跟竹简里的前辈‘讨教’,保证会让你头秃的。”聂瑶晃着沈棠溪的手,笑眼弯成月牙,继续往前走。
转过两道飞瀑,玄矶寺撞进视野。
寺前石碑“以武入道”四字,被剑意洇得苍劲,兵器架上宝剑林立,剑意绞着山风,往人骨缝里钻。
“这里是练功的地儿,剑术、仙法,都得在这进行,再往里就是师父私人的练武场。门规里明令禁止,我们弟子是不可以进的。”聂瑶说着,指尖弹向玄矶寺外侧的石栏,石栏竟“嗡”地浮起,惊得沈棠溪眸中波光乱晃。
正热闹间,一道剑气劈开云海,墨云霄御剑而来,青衫猎猎如松。
“十三师兄!”聂瑶喊得欢快,墨云霄轻稳落地抱剑颔首,清寒眉眼扫过沈棠溪,“新师妹?你好,我叫墨云霄,你也可以叫我云霄师兄或者同聂瑶师妹一样,叫我十三师兄。”
话音刚落,人便潇洒的御剑远去,只余剑气在沈棠溪发梢打转,绕出几分对仙途的向往。
“十三师兄一向来去匆匆。”说罢,聂瑶才想起一事。
“对了,因为最近是紫晨山的‘尘缘日’,师兄们都下山去了,就连我和十三师兄也都是今日才回来。所以这几天你可能就暂时见不到其他师兄了。”
“哦哦。”年幼的沈棠溪似懂非懂的点头。
暮色漫进云舒阁时,沈棠溪躺在竹榻上,思索。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那个聂瑶师姐对她格外的热情。
不过很快,听着竹影挠窗的轻响,渐入梦乡。
而紫薇殿侧,一道青影悄然凝实。
聂砚秋望着玄子真君寝殿,暗忖帝君下凡后踪影难寻。
但那不重要了,身为曾经的天地共主,尽管修为仅剩五成,但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自己这趟,只为带聂瑶回天界,莫误了聂汐妹妹的历劫大局。
他施隐身仙法,衣袂擦过檐角铃铛,没惊起半分声响。
踏入寝殿,玄子真君端坐蒲团,棋盘星子错落,像缀了半片天河。
聂砚秋目光骤凝——这位玄子真君眉眼竟与帝君七分相似,只是帝君白发若雪,真君黑发如墨,不然一时还真难以分辨。
“不知天界仙使,夜访紫晨山所为何事?”玄子抬眼,眸光撞碎星子,落进聂砚秋心口。
聂砚秋揖礼,声线裹着急切:“不瞒真君,四妹聂瑶本是我们狐族身份尊贵的三公主。因年幼好玩,偷偷跑来了此处,本仙此次前来就是特地将她接回的。”
玄子指尖拨弄棋子,“当”地一声,星子震颤,“聂瑶入我剑仙门,便是我门下弟子。劫数如棋,一子落错,或满盘皆活。强行改道,谁知是帮是误?”
话音未落,窗外戾气翻涌,青竹被碾得“咔咔”响,似有妖魔挣破枷锁。聂砚秋仙力暗涌,却见玄子抬手轻挥,戾气便退了去。
“稍安勿躁,不过是后山的小魔物不安分罢了。”聂砚秋沉默,望向云舒阁方向,似能瞧见那人睡梦中蹙起的眉尖,
“可我三妹的劫……”
玄子了然一笑,“既入我门,自有造化。仙途劫缘,本就是修行,你且放宽心,我自会照看。”
聂砚秋见劝说无门,只能无奈答应,只希望聂瑶在这里不要胡来就好。云舒阁内,沈棠溪梦呓着“历劫……帝君……”,似与这夜谈悄然呼应。
次日清晨,聂瑶掀沈棠溪床帘时,阳光正吻着她睫毛。“师妹快起!按照门规,你今日要去拜见长老的!”
沈棠溪揉眼起身,眸中懵懂与期待交缠——仙途初绽,劫缘暗涌,这场修行,才刚启幕。
聂瑶一边替她理着歪斜的衣襟,一边往她手里塞了块温热的桂花糕,拽着她就往紫薇殿跑。
晨露还凝在青竹叶片上,被两人跑过的风震得滚落,砸在石阶上溅起细碎的水痕。
紫薇殿正殿的朱红大门半敞着,殿内檀香袅袅,刚靠近就觉一股肃穆之气扑面而来。
沈棠溪正想收住脚步理理衣袍,聂瑶却没刹住力道,带着她“咚”地撞开了虚掩的殿门。
殿内的说话声骤然停了。
沈棠溪慌忙抬头,只见殿中紫木长案后,玄子真君一袭渊黑道袍端坐其上,墨发用玉冠束起,目光平静地落在她们身上。
长案下首,左首坐着二长老恒栾——他须发皆白,颔下长须垂到膝前,虽闭目似在养神,周身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右首的三长老苍霖则年轻些,青衫上绣着松纹,正拿着一卷竹简,见她们进来,指尖在竹简上轻轻一顿,停住了话语。
最让聂瑶心惊的是玄子真君身旁的位置——那里坐着位玄衣青年,白发如瀑般垂落肩头,面容瞧着像和玄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且明明没看她们,却像有道炙热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聂瑶凑到她耳边低低说了句:“那是文昌大长老,十年都难得见一次呢,估计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咳咳。”恒栾长老缓缓睁眼,灰目如炬,扫过两人,“玄子,你这两位弟子,倒是比后山的晨鸟还早。”
玄子真君指尖在案上叩了叩,原本悬在殿中的几片落叶悄然落地:“恒栾师兄莫怪,是我忘了告诉她们今日不用来了。”
他话音刚落,文昌长老忽然抬了眼,那双眸子就同他的衣服一般,漆黑如渊,仿佛能看透人心。
聂瑶这才后知后觉闯了祸,拉着沈棠溪屈膝行礼:“十九弟子聂瑶、二十弟子沈棠溪,见过师父,见过三位长老。”
沈棠溪连忙跟着躬身,鼻尖萦绕的檀香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他们谈话的余韵——她隐约听见“后山”“魔气”“封印”几个词,心头轻轻一跳。
苍霖长老放下竹简,嘴角噙着点笑意的看着玄子:“这小豆丁便是你新收的弟子?罢了,既来了,便见过礼吧。”
他目光落在沈棠溪身上,带着几分温和,“玄子新收的弟子,瞧着倒是灵气。”
恒栾长老却没松口,长须微动:“殿中议事,岂能容你们随意擅闯?往后需知规矩。”
沈棠溪正想应声,忽听文昌长老开口,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无妨。左右那封印之事,急也不在这一时。”
他视线掠过沈棠溪,又落回玄子真君身上,“倒是这新弟子,我甚是喜爱。”
玄子真君淡淡颔首,示意聂瑶带沈棠溪见过礼便退下。
聂瑶如蒙大赦,拉着沈棠溪匆匆行过拜见礼,转身时差点又撞在门柱上,还是沈棠溪费了好大劲扶了她一把才稳住。
出门时,沈棠溪恍惚听到一本正经的文昌长老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不知师弟可否……”再往下沈棠溪便听不到了。
待二人退出紫薇殿老远,沈棠溪才敢回头望一眼。
晨光已漫过殿顶的琉璃瓦,将那扇朱红大门映得发亮,只是门内那股凝重的气息,却像落在心头的轻尘,让她莫名觉得,这剑仙门的平静日子,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