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原谅我的冒失(1 / 1)

苏青晓是被手机在画室桌面的震动惊醒的。

午后的阳光刚漫过画架的第三根木条,她趴在未干的画布上打了个盹,脸颊印着浅浅的颜料纹路——那是为下周油画展赶的稿,主体是外婆家后院的紫藤,紫白相间的花瓣垂在竹篱笆上,像她小时候攥着外婆的衣角走过的每一个春天。

手机还在震,屏幕上跳动着“舅妈”两个字。苏青晓心里咯噔一下,舅妈很少这个点打电话。她指尖蹭掉画布上的亚麻碎屑,接起时声音还有点迷糊:“舅妈?”

“青晓,你外婆她……”舅妈的声音带着哭腔,混着背景里的金属碰撞声,“早上在院子里摘菜突然晕了,现在在市医院抢救,你快回来一趟。”

画布上的紫藤像是瞬间褪了色。苏青晓猛地站起来,画架被带得晃了晃,颜料盘摔在地上,钴蓝和钛白混在一起,像被搅乱的天空。她没顾上捡,抓着手机往外跑,走廊里遇见同专业的林薇,对方喊她:“青晓,下午色彩理论课要点名——”

“我请假!”她的声音飘在身后,人已经冲进了楼梯间。

辅导员的假条批得很快,电话里只问了句“家里急事?”,苏青晓嗯了一声,说不出更完整的话。回宿舍收拾行李时,手机弹出沈山远的消息:“刚去画室没看见你,不舒服?”

沈山远。这个名字像蘸了松节油的画笔,在她慌乱的心跳里轻轻划了一下。

苏青晓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半分钟。她能想象出他现在的样子,大概正坐在图书馆的老位置,阳光落在他低头的侧脸上,睫毛在鼻梁投下一小片阴影。她不能告诉他外婆在抢救,那太沉了,沉到她自己都托不住,更别说递给他。

她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又删,最后发出去:“家里有点事,我请假回去几天。”

“需要帮忙吗?”他秒回。

“不用啦,就是些要处理的琐事。”苏青晓咬了咬下唇,补了句,“等我回来给你带我们特色小吃。”

发完这句话,她把手机塞进背包,拉着行李箱冲出宿舍楼。校门口的出租车师傅问她去哪,她说“高铁站”,声音才发现自己在抖。

高铁启动时,她给舅妈发了条消息:“我下午到。”然后把手机调了静音。窗外的树影往后退,像被抽走的时间,她靠着车窗闭着眼,满脑子都是外婆的样子——外婆总在紫藤架下给她编花环,说“我们青晓要像花一样,永远亮亮堂堂的”。

她不能让沈山远看见她现在的样子,灰头土脸,连眼泪都不敢掉。

市医院的消毒水味很浓。

苏青晓赶到时,外婆刚从抢救室转到重症监护室,医生说“是突发性脑梗,暂时稳住了,但还没脱离危险”。舅妈红着眼睛给她递了杯热水:“你路上累了吧?先去旁边的陪护床躺会儿。”

她没躺,搬了张椅子守在监护室外,隔着玻璃看外婆。外婆的手露在被子外面,指节上还有常年种菜留下的薄茧,以前总用这双手揉她的头发。苏青晓掏出手机,想给外婆拍张照,又怕惊扰了她,最后只拍了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子。

手机里有三条未读消息,都是沈山远的。

第一条:“到车站了吗?注意安全。”

第二条:“安顿好了告诉我一声。”

第三条:“晚上有点凉,记得加件外套。”

发送时间隔了两个小时,像他在那边小心翼翼地等,怕打扰,又怕她忘了回复。苏青晓指尖悬在屏幕上,最终只回了个“嗯,安顿好了”。

接下来的三天,她活在监护室的时钟里。早上七点护士查房,她去买早饭;中午给外婆擦身,舅妈回家做饭;下午趴在床边打个盹,醒来看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往下落。手机偶尔亮起来,都是沈山远的消息。

“今天天气好,你那边出太阳了吗?”

“我们小组的模型做完了,等你回来给你看。”

“食堂新出了南瓜粥,你肯定喜欢。”

他从不多问“事处理完了吗”,只说些无关紧要的日常,像在她紧绷的生活里,悄悄铺了层软乎乎的棉花。苏青晓的回复永远简短:“在忙”“刚闲下来”“等回去再说呀”。她知道这样很敷衍,可她实在没力气说更多——外婆的血压忽高忽低,医生谈话时的每一个停顿,都像锤子敲在她心上。

第四天早上,外婆终于醒了。虽然还不能说话,但眨了眨眼,认出了她。苏青晓趴在床边,握住外婆的手,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舅妈在旁边说:“你看,外婆知道你来了,就醒了。”

中午舅妈回家取东西,苏青晓坐在监护室外的长椅上,啃着冷掉的包子。手机响了,是林薇的视频电话。

“青晓!你可算接了!”林薇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画室,“沈山远刚才来画室找你,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你请假回家了,他又问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

苏青晓的心提了起来:“你告诉他了?”

“我没说具体的!”林薇赶紧摆手,“但他看我支支吾吾的,就问‘是不是家里长辈身体不好’,我没忍住,点了点头。他又问你家在哪个市,我说了你上次写生提过的那个——青晓,他不会是要……”

视频电话突然被打断,是沈山远的消息弹了出来:“青晓,我在去你那边的高铁上。”

苏青晓的手指僵住了。包子从手里滑下去,掉在地上滚了滚。她盯着那条消息,突然想起上次写生,她跟林薇说“外婆家的紫藤开了,下次带你们去”,说的时候沈山远就在旁边改图,她以为他没听见。

她拨了他的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

“青晓?”他的声音有点吵,背景里有高铁报站的声音,“你别担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

“你怎么来了?”苏青晓的声音有点哑。

“林薇说你不太好,”他顿了顿,语气很轻,“我查了下,最快的高铁三个小时到。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我去搭把手。”

“我真的没事,外婆已经醒了,你回去吧。”她急了,眼泪又要上来,“这里不用你帮忙,太麻烦了。”

“不麻烦。”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过来,像贴在耳边说话,“我带了点东西,给外婆的,也给你的。你别想太多,就当……我去你那边取景,提前考察场地了。”

他总是这样,明明做了很戳人的事,偏要找个轻松的理由,怕给她添压力。苏青晓握着手机,看着监护室的门,突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挂了电话,林薇又发来消息:“沈山远问我你外婆爱吃什么,我说你以前带过外婆做的草莓酱,他就跑出去买水果了,买了一大袋草莓和蓝莓,说‘老年人吃软一点的好’。青晓,他对你是真上心啊。”

苏青晓看着屏幕,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监护室里,外婆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在给她加油。

沈山远到的时候,是下午四点。

苏青晓正在给外婆擦手,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发了张照片,是火车站的出站口,他背着个黑色的双肩包,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站在“欢迎来到喵市”的牌子下,嘴角有点红,大概是被风吹的。

“我到了,”他紧跟着发了条消息,“你方便说下哪家医院吗?我打个车过去。”

苏青晓犹豫了几秒,回了地址。舅妈刚好进来,看见她对着手机出神,问:“朋友?”

“嗯,同学,说来看看外婆。”

“那快请人家上来,我去买瓶水。”舅妈说着就往外走。

苏青晓走到电梯口等他。医院的电梯很慢,每停一层,她的心就跳快一点。她低头看自己的衣服,还是早上那件沾了点粥渍的外套,头发也乱糟糟的。早知道他要来,她该换件衣服的。

电梯“叮”一声打开,沈山远走了出来。

他比照片里看起来更风尘仆仆,额前的头发有点乱,外套肩膀处沾了点灰,手里的袋子却拎得很稳。看见她,他眼睛亮了一下,快步走过来,把一个袋子递给她:“这个给你,里面有保温杯,我灌了热水,还有你喜欢的桂花糕。”

另一个袋子他自己拎着,里面是用网袋装的草莓和蓝莓,还有一盒包装精致的蜂蜜蛋糕。“问了护士,说老年人现在能吃点软的,这个蛋糕没放糖。”他解释道,语气有点紧张,像怕自己买错了。

苏青晓接过袋子,指尖碰到他的,他的手很凉,大概是拎了一路冷水果。“你怎么买这么多?”她小声说。

“怕不够。”他笑了笑,目光落在她脸上,顿了顿,“你好像瘦了点,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这句话像根羽毛,轻轻扫过她的心脏。这几天舅妈总说“你多吃点”,她都没往心里去,可被他这么一问,突然觉得委屈。她别过头,指了指监护室的方向:“外婆在里面,刚醒,还不能说话。”

“我知道,”他跟着她往前走,脚步放得很轻,“我们就在外面看看,不打扰她。”

他们站在玻璃外,沈山远没说话,就安安静静地看着里面。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很长,像停了只安静的蝶。苏青晓突然想起在图书馆的那天,他也是这样,她画累了抬头,就看见他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侧脸在光里像幅素描。

“其实……”沈山远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来之前有点怕,怕你觉得我太冒失,毕竟我们还没熟到能介入家里的事。”

苏青晓转过头看他。

“但林薇说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说你发消息的时候语气特别累,”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想,哪怕只是给你带点吃的,让你能多睡十分钟,也不算白来,所以原谅我的冒失,好吗?。”

监护室里,护士正在给外婆换点滴。外婆的眼睛半睁着,好像在看他们。苏青晓吸了吸鼻子,突然笑了:“不冒失。我舅妈刚还说,要请你吃她做的红烧肉呢。”

“那我可得尝尝。”他也笑了,眼角弯起来,像盛了星光。

舅妈提着水果回来时,正好看见他们站在一块说话。她悄悄拉了拉苏青晓的胳膊,低声说:“这小伙子看着就靠谱,眼睛里有光。”

苏青晓没说话,只是看着沈山远。他正弯腰给舅妈递袋子,说“阿姨您别忙,我带了水果”,侧脸在光里柔和得很。她突然觉得,外婆说的“亮亮堂堂”,不止是说花,也是说人——像沈山远这样的人,自带光,能把身边的褶皱都熨平。

那天晚上,舅妈回家做饭,沈山远在走廊的长椅上帮苏青晓整理画稿。她带了平板,里面存着没画完的紫藤,他指着其中一朵:“这里的光影可以再重一点,像你外婆院子里的那样,下午三点的光,会在花瓣底下留道金边。”

苏青晓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你上次给我看照片的时候说的,”他低头转着手里的笔,“你说‘这时候的紫藤最好看,外婆会在底下给我拍照片’。”

她以为自己随口说的话,他都记着。

监护室的灯亮了一夜,走廊里的长椅上,沈山远给她垫了件外套当枕头。苏青晓靠在他肩膀上打盹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像画室里最安心的味道。她迷迷糊糊地想,原来被人这样记挂着,是件这么暖和的事。

第二天早上,外婆能轻轻握她的手了。苏青晓把这个消息告诉沈山远时,他正在楼下买早饭,隔着电话都能听见他笑:“太好了!那我多买两笼小笼包,庆祝一下。”

阳光从走廊尽头照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苏青晓看着监护室里外婆的笑脸,又看了看手机里沈山远发来的小笼包照片,突然觉得,那些藏在“在忙”背后的慌乱,那些没说出口的担心,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处。

原来好的感情,从不是“我一个人扛”,而是“你来了,我就敢说累了”。就像此刻,沈山远提着早饭走过来,晨光落在他发梢,他说“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而她知道,往后的日子里,无论有多少风雨,总会有人带着热乎的早饭,站在她看得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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