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禧棠的手指搭在晏以昭的掌心,他虎口上的刀痕已结了痂。
丝帕拂过她纤细指节,连指缝都不放过,像是确保她碰过这黑犬的地方,都擦干净。
与他阴冷的神情不同,她的手上传来属于他的脉脉温度。
很暖。
他的动作也很轻柔。
晏以昭表情沉怖,是因这黑犬。
刚才他只看了这犬一眼,就令他全身不适,像是被这畜生窥视很久一般。
他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语气淡淡:“这只面相不好,一看便是不能护主的丧家之犬,让步留行带走。”
“你若想养狗,可去犬舍抱养一只聪明伶俐的从小养着。”
她望着他垂首说话的模样。
长睫在他弧度好看的眼下洒下阴影,安宁又平和。说话时喉结轻轻滚动,下颌线条流畅。
这样温润如玉的皮相,让她想破头,也不会将他与无道的灭国之人联想到一块。
不过,若说他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帝王,她倒是深信不疑。
她一时看得入神。
如果现在的晏以昭想要毁掉东离国,那他是不是抱了赴死之志,所以才行事狠厉,无所顾忌。
难道这世上,就没有让他留恋的东西了吗?
宋禧棠心口微缩。
恰在此时,晏以昭抬眸望向她,黑瞳沉静,目光像刚融化的初春冰雪。
“你意下如何?”
黑狗察觉到生死攸关,立刻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地蹭到宋禧棠裙边。
它用湿漉漉的鼻尖轻轻拱着她的绣鞋,全然不见方才趾高气扬的模样,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系统,倒真像只仰人鼻息的小狗。
晏以昭冷冷一瞥,这黑狗立刻夹着尾巴退开,与宋禧棠保持距离,等待着她开口宣判它的命运。
只听女子轻灵的声音。
“都听夫君的。”
晏以昭眉目舒展地颔首。
黑狗发出微弱的呜咽,它四条腿打着颤,眼中满是恐惧,若是让那个冷脸侍卫抓走,等待它的必是死路一条。
宋禧棠眼波流转,又道:“不过,还是等它的伤养好了,再放它出去吧。”
听见这话,恹恹的黑狗猛得抬头。
就见宋禧棠隔着帕子,勾住晏以昭的手指,眼眸中盈满柔光:“夫君,可好?”
晏以昭又看了黑狗一眼,眼底瞬时涌上一层寒霜。
黑狗被他目光所慑,战战兢兢地别过头去。他极为厌恶这畜生,却还是应允了她的请求。
“不可留它在屋内,就在院子中养几日。”
宋禧棠展颜一笑:“好,外头还有一个闲置的灶子,改一改可以让它先住着。”
黑狗毕竟不是狗,灵智已开,它定定地看着宋禧棠,她连让它住在哪儿都想好了,根本就没有要赶它走的心思。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闪过一道紫色光芒,像是某种信号。晏以昭侧首望去,神色微凝,宋禧棠识趣地收回手。
晏以昭匆匆起身离去。
宋禧棠手中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有几分走神。
他今夜显然有要事在身,来她这里,怕也只是临时起意。
待晏以昭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宋禧棠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回头一看,那黑狗已经瘫软在地,舌头耷拉着,活像被抽走了魂。
她用脚轻轻踢了踢它,“你很怕晏以昭,说吧,是为什么?”
见黑狗装死,她勾勾唇,“不说,我就让他回来,把你带走。”
黑狗垂死惊坐,狗眼中满是惊恐。
“我是依靠这个世界的能量存活的系统,男主想要灭世,我自然要受到波及。”
它缩了缩脖子,“他现在在我眼中,就像吸我精气的恶鬼一样可怕。”
宋禧棠单手托腮,若有所思地道:“所以,你变成这狗样子,就是因为晏以昭黑化。”
她觉得一切都串联起来了,“你复活我,其实也是想要救你自己。”
黑狗坦然承认:“是,不仅是救我,也是救东离国的臣民百姓们,这个重担交给你了,你一定要......”
宋禧棠抬手打断它,她有更关心的问题。
“我现在的身体是怎么一回事?我明明穿到了替身的身体上,为何还有出现过敏之症?”
“你现在的身体,都是根据你的原身各项指标复刻出来的。”黑狗解释道:“攻略者们的灵魂寄居在这具身体上。”
宋禧棠唇角笑意凝固。
“攻略者们?”
还不止一个替身。
黑狗想起此事就心酸,大吐苦水:“这男主太难搞,长得像你的不行,性格像你的也不行,拥有你完整记忆的......”
在宋禧棠冷冷的目光下,它小声地道:“还是不行,她也失败了。”
系统这么折腾,她听着都为晏以昭觉得累,一个又一个的替身出现在眼前晃荡。
但他能看出这些人是替身,宋禧棠心中对他多了......
几分赞赏。
不愧是晏以昭!
宋禧棠又问:“你为何不一开始就复活我本人,要搞这么多替身,舍近求远?”
黑狗陷入诡异的沉默。
这次,无论宋禧棠怎么问它都不回答,就算威胁它叫步留行来,它也紧闭着狗嘴。
像是在保守一个大秘密。
宋禧棠心怀疑虑地躺下,眼睛刚阖上,黑狗就吠叫个不停,很快,院门就响起喧声。
现在这个时辰,会是谁来造访?
睡在外间的椿萱忙出去看了看,就被婆子们推到了一边,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冲进来。
为首的正是雍容华贵的贞如长公主。
“你们先在门外等着。”“长公主冷声吩咐:“等本宫唤你们再进来。”
宋禧棠还没来及披外衣,穿着素白的中衣站在屋中,烛光下,她的身形单薄,却站的笔直。
“长公主这是要做什么?”她平静地问道。
贞如长公主踏入屋内,身后女使立即关上了门。
“本宫给你机会,你却不识抬举,将黄家和徐家的姑娘攀咬进了京畿司,黄老太爷亲自去找昭儿都没能将黄芩接回。”
说到此处,她嫣红的蔻丹深深掐入掌心。
下晌黄老太爷与晏以昭密谈后,竟派人传话给她,扬言要为黄兰秀之死讨个说法。
她虽平日看黄兰秀不顺眼,却也不至于蠢到去动她。
之前,她之所以愿意做保,对外宣称三夫人是死于妖道祸心,是因为黄兰秀的死,与自己无关。
结果,不知晏以昭与黄老太爷说了些什么,这罪名扣到了她脑袋上。
长公主无处发泄,就想到了宋禧棠这个祸害。
她讥讽道:“就算昭儿以为是你掉进湖中,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你陪在他身边这么久,竟在心底一点位置都没有,真是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