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如火，烧灼感先是在喉，又顺着食道流入胃里，灰贤者感到一股暖意扩散。
酒劲从胸中起，冲上头顶，冲出体外，带着他的思绪顺着时间长河溯流而上，回到数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是一个悠闲的午后，灰贤者与三位年幼的王储围坐在一方木桌边，给他们讲述自己的故事：
“昨天说到，一百年前，我与九位朋友下山除魔救世数十载，终于战胜了海中的魔头，回到仙界，我们各凭功劳在闪耀之顶学院受封。其中，我当上了本源科的主事，本源科虽不是能执一家之言的大科室，可那却也是我人生最风光的时候。”
早些时候，王储们强烈要求灰贤者讲讲自己的故事。
起初他是不愿的，但王储们盛情难却，最后只能答应下来。
他将自己如何从学徒开始一步步成为贤者，又如何随朋友们下山救世打败魔头的事迹整理成故事，讲给王储们听。
但他觉得，不能只讲自己的光辉岁月，他的生平应该更全面一些。
“然而，其它贤者为了救治幽兰，展开了关于灵魂本质的辩论。谁能想到，本来只是普通的学术讨论，却一直没有结果，最后愈演愈烈，变成派系之间争夺话语权的武力斗争，我与我的科室被迫卷入了这场风暴中…”
在讲完十贤下山除魔的篇章前，他反复劝说自己，才终于重新直面那段令他痛苦的过往，决心要讲。
可今天，那段故事才刚讲了个开头，就被一个稚嫩的童音打断了。
“灰师，为什么西方世界有那么多仙人在世，可是双生之国的仙人却只能在传说中见到呢？”
灰贤者循声望去，那是三王储中的黑王子卡尔。
年幼的卡尔聪慧过人，也十分镇定，并没有因为贤者的目光而心生胆怯，继续着他的提问：“这是不是代表双生之国是落后于西方世界的了？”
这一番话让灰贤者一愣，思绪电转之间他想明白了原因，心中却泛起一丝愧疚，他摇摇头，略带些尴尬地笑道：“啊…抱歉…这是我的翻译失误。”
卡尔歪歪头，表示不解，一旁的艾洛面无表情地看着贤者，显然对此无感，而艾莉正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等卡尔或灰贤者开口讲出下文。
“那时我还尚未看过你们的武学修炼典籍。现在我看过了，才知道，只有渡过天人劫，越过天门而得道者，才有资格称为仙人。”灰贤者解释道，“但其实在西方，处于众仙顶点的贤者们，也不过是相当于双生之国武者中天门境界的存在，按照双生之国的标准来评判，西方的仙人其实都还是走在求仙路上的凡人。”
艾洛适时开口，问道：“那何不改一改翻译？”
灰贤者苦笑摇头，说：“因为从许多方面来说，西方世界的仙人与此方世界千年前的仙人们实在太像了。他们都在修炼超凡之能；也都自认超凡、掌控着一界命运；更都以天地为棋盘争权夺利，搅得世界四分五裂生灵涂炭…所以我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词汇来取代这个翻译，只能姑且这么用着…”
“可是，那你们也是聚拢了十数位天门境的高手了，而我们双生之国空有如此庞大的国土和人口，却难拿同时出五个…”年幼的卡尔挺直腰杆，声音却小下去，头微低，视线下移，双拳握紧。
艾莉见卡尔这样，立刻开口安慰道：“卡尔哥哥，我们有红剑娘子啊——凭一人一剑斩尽仙人，还天下太平的大剑仙！都说仙人寿数无穷，或许她此刻正在哪里守护着我们这方世界呢。若是西方有魔头攻来，管它十个百个，在她面前都是蝼蚁。”
她说着，站起身，拿起手边小巧的木剑抱在胸前，一脸得意的接着说到：“有一天我也要成为那样的剑仙，斩尽不平，守卫天下公道。”
灰贤者看艾莉这么活跃，心中暗喜，但语气中却不敢流露，只淡淡开口说：“公主殿下天资不凡，有此志向更是教人安心，我想，殿下会成功的。可是卡尔殿下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历史记载不可能完全真实，况且红剑大仙去向成谜，时间也已经过去三千年了，你们作为将来的一国之主，不能寄希望于未确定实情的事物，当料己从严、料敌从宽呐。”
卡尔听完微微点头，目光飘向窗外。
艾洛则低头盯着桌面的木纹沉思着。
艾莉也没有表现出不高兴，只是点点头说：“我明白了，灰师。一切要靠我们自己，不能寄希望于神鬼、仙人，哪怕是红剑娘子也不行。”
然后她坐下，重新瞪大期待的眼睛看向灰贤者。
“孺子可教也。”灰贤者终于露出藏匿许久的欣喜之色，捋着胡子称赞道。
正当灰贤者张嘴准备将话题拉回正轨，却听见艾洛开口：“或许，正是因为仙人突然灭绝，导致渡劫成仙之法断了传承，我方世界才会三千年来不见越过天门之人？而如此看来，西方世界若无异界干涉，最终也会发展成我们三千年前的样子？”
卡尔也开口回应：“我同意，西方世界想来是因为处于相互征伐的战乱时代，才逼出如此之多的强者，而我国承平日久，明争暗斗规模有限，顶尖强者或枯坐至死或隐居，难以聚拢…灰师，我似乎理解了，原来，父王所言变法是这个意思…”
“我也想通了，异界之人虽然野蛮，但强大也是事实，父王与叔叔恐怕正是堪破了这一点，才急切地请求您做我们的老师。”艾洛也恍然大悟一般，用恳切的目光看向灰贤者，“半年前您初为我师的时候，曾问我们想学什么，我们一直都没有给您答案。现在我心中有数了，请您教我们——变法图强之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