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粉糯菱角金黄肉(1 / 1)

买完干货,戚萝又捏钱购置了些耐放的食材、壮实衣裳并一小床薄被。

她也不请帮夫,只费力拽着箱子挪。

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滑,走三步就得直腰喘气。

“总算到了……”

龙湾码头。

有艘漕运船漆成深褐,桅杆上“江东路转运司”的幡子懒洋洋垂着。

跳板跟前站着两个佩刀的厢军,穿绿袍的监纲官正翻着别人的公凭,手指头敲得纸页哗啦响。

戚萝递过自己的,那人捏着公凭对了对上头的朱印,又踢竹箱:“箱中何物?”

“吃食、衣物,两口炊锅。”

她应声开锁。

腌菜的咸香漫出来,监纲官掀了掀油纸包,在公凭背面盖了个“验”字朱印,挥手跟赶苍蝇似的。

戚萝把锁扣好,赶紧往前半步接住,轻声问:“敢问官爷,这船上可有带炉子的舱房?”

监纲官斜睨她一眼,手里的朱笔在砚台里转了转。

“有是有,末等小舱,比普通客舱贵两百文,带个泥炉,堆着几块石炭。”

“那便要一间。”

戚萝忙应着,心里早算过账。

贵了些,却能自己烧水煮食,夜里还能锁门,比大通铺自在多了。

旁边的纲吏听见,扬声喊:“带炉的末等舱一间,五百文!”

说着伸手磕了磕佩刀,“付完钱,让脚夫给你抬箱子。”

戚萝摸出钱袋,刚把铜钱递过去,就听监纲官又补了句:“舱里的炉子只许烧石炭,不许用松柴,走水了拿你是问。”

“晓得晓得,多谢官爷提醒。”

她连连应下,看着脚夫把竹箱抬上跳板,才攥紧公凭跟上。

舱虽窄,木格门却能插销,角落小泥炉旁堆着几块石炭,比大通铺强多了。

戚萝咧出点笑意。

金陵到汴梁走运河八百里,贵就贵点,夜里能锁门,睡得踏实。

刚坐下,就听见舱外有丫头喊:“晒干的老菱角,十文钱一包!白下桥边新收的!”

老菱角?

戚萝扒窗往下看,石阶边上,梳双丫髻的小丫头正仰脖子瞅。

她心里直拍大腿。

刚才走过时咋没瞧见,听早市上阿婶们唠闲,说这白下桥的菱角最是粉糯。

那丫头眼尖,瞅见她就蹦了蹦。

“姐姐要菱角不?我爹在底下,我给你送上来!”

“你能过检校?”

戚萝探出头,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隔空对话。

要知道这漕船管得严,闲杂人等不许随便上。

“咋不能!”

丫头拍胸脯,生怕人看不见使劲踮着脚。

“我天天给船上送茶水,厢军叔叔都认识我!”

戚萝忍不住笑,摸出十文递给巡逻的厢军:“劳烦军爷递与那丫头,多的买糖吃。”

厢军像惯做这事了,笑着接过,喊一声。

没片刻,她举着油纸包跑上跳板:“刚称的,干透了,这天燥,放个二十来天坏不了!”

“劳烦稍等。”

戚萝忙应着,理了理衣襟走出舱门。

刚站定,巡逻的厢军已接过纸包,见她出来便笑:“姑娘拿好。”

“多谢军爷,也谢妹妹。”

戚萝双手接过,指尖触到油纸糙面,又朝跳板下的丫头扬声谢了句。

那丫头高兴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摆摆手跑回摊子去了。

“女郎订船食不?”

戚萝刚欲回舱,就有两个生炉妈妈凑上来,眼尾的笑纹里都透着热络。

瞧她长得嫩生生的,眉眼又清澈,正是最易被馋虫勾住的年纪。

妈妈们算盘打得噼啪响,都想从这小女娘手里多磨出几文来。

戚萝指尖捏着纸包晃了晃,里头干菱角撞出细碎的响,她摇头:“不必啦,我买了吃食。”

“哎哟,这点哪够!”

穿蓝布衫的妈妈急忙摆手。

“顶多塞塞牙缝,过了午时就得饿肚子!”

另一个系着青围裙的立刻接话,声音亮得像敲铜盆:“咱舱里有新置的红泥小炉,熬蜜饮子、炖甜汤最是熨帖,女郎要不要瞧瞧?”

“别听她哄人!”蓝布衫的往地上啐了口,“那炉子怕是从河沟里捞的,黑黢黢的谁敢用?吃坏了肚肠可没人管……”

“你才哄人!”青围裙的伸手就去扯她袖子,“先瞅瞅你那锅铲!霉斑都长了层,还好意思说别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唾沫星子横飞,戚萝却没半分不耐烦。

她慢悠悠扒开纸包,捏出颗干菱角,垂着眉眼端详。

硬壳皱得像老树皮,指甲掐上去“咔嚓”一声裂了缝。

掰开时米肉金黄金黄的,往嘴里一丢,嚼着比鲜菱角多几分韧劲,甜丝丝,尾调还带着点炭火烘过的焦香。

她忽然想起鲜菱角的滋味:刚从河塘里捞上来的,绿壳带刺,掐开时汁水“滋”地溅在手上。

雪白的菱肉咬下去,脆甜里裹着河底水草的清灵气。

金陵人家总爱把老菱角煮熟晒干,编成串挂在屋檐下,孩童嘴馋了就踮脚掰两颗,咯嘣咯嘣磨磨牙。

戚萝咂咂嘴,心里直嘀咕:买少了,这老菱角拿来跟红枣煲粥,定是糯得粘勺子。

那边两个妈妈吵得嘴角泛白,扭头一瞧,这女郎竟跟看耍猴似的,自顾自吃得香。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没了劲头,“哼”一声,甩着袖子结伴走了。

“姑娘哎,您这包干菱角能匀我些不?”

戚萝正琢磨着,被突如其来的男声骇了一跳,她抿嘴不善地望过去。

只见一名身着七彩锦衣的富贵公子正讨好地搓着手。

乖乖……

就这一下,险些闪花了她的眼。

这位公子生的剑眉星目,鼻梁又细又挺,笑时一对梨涡若隐若现,唇儿红艳艳的。

只这穿衣打扮艳丽非常,手上又至少戴着七八个金戒玉扳,脖儿一看就沉甸甸的,挂有筷子粗细的碎宝璎珞圈。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钱多人傻,快来诓我”的独特气质。

但这在稀少的美食面前都不够看。

“不成,我这还不够吃呢。”

说完,戚萝警惕瞪了一眼,拿臂肘顶回他做贼的手。

宋修痛得手背一缩,他斯哈斯哈地鼓嘴儿吹了几口气。

蹙起眉头可怜巴巴道:“这物件儿咱压根没沾过嘴,就想买一指甲盖尝尝鲜也不成吗?”

见戚萝坚定地板着脸就要走,他踮脚急忙道:“您要肯卖,咱给双份钱!”

双份钱?

戚萝走动的步子缓缓慢下来,她暗中思附着。

住客栈两日,摆摊花销,再加上买干货、购厨具、挑衣裳被褥、渡船费、老菱角和使唤乞儿跑腿就花了将近一两多银子!

她苦恼地抬了抬脸,这才想到还没把那个巨大的竹箱子算进去呢!

“钱可真不禁花,若是张家没贪我那活命钱,尽够一路食宿了……”

可老天爷没有如果。

戚萝笑靥如花地扭过脸。

应和道:“成,就按您说的来!”

宋修听闻露出“果然如此”的自信笑容,他就知道这小女郎一定会回心转意。

“咱也不多要,只半包即可,剩下的留着小娘子磨牙。”

这是把她当几岁孩童了?

戚萝咬牙强撑着冲顾客挑起嘴角,纤长手指比出个二,又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脆声道:“二……”

“二两银子?”

宋修等不及打断她,爽快掏出一小锭银子放到纸包上,吞着口水催促:“快些与我分出来,我还等着配粥呢!”

倒是个会吃的。

戚萝隐晦地看他一眼,又拿起银子迅速塞进怀里,心中竟泛起一丝惺惺相惜之情。

赚大发了,这袋菱角才花了十个铜板,砍去一半即五文,更别说她还吃了好些,就算是完整的那也足足翻了一百倍!

没有空闲的纸包,戚萝灵光一现,抽出一张从秦淮河买来的金陵帕子,手脚麻利地给他匀了多半包。

“公子,这可是金陵有名的绣娘制出来的帕子,别处买不着,现你我相遇便是缘分,这帕子权当附赠好了。”

“您再瞧这菱角干晒得油亮,嚼起来准保又香又耐饿,若不够还可来寻我。”

宋修惊喜地拿起帕包看了眼,嘴中连连称奇。

他其实并不懂绢帕刺绣,奈何被戚萝唬的一愣一愣的。

回过神又拿眼去瞧。

此女郎满面肃容,似乎极其可靠。

当即笑开花。

真以为只花了二两银子,便有这天大的好事砸在自个儿头上!

戚萝生怕他反悔,快步走了。

只留下个呆头鹅站在原地,摸着帕子嘴中喃喃道:“金陵的女子都这般好?那我还娶甚汴京母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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