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时辰消息应该已经传遍整个凤凰都了。所以他也应该知道这个消息了。索性人的一生就是这样起伏跌宕,许念自己心里也已经顺其发展了。
“殿下,面好了。”萱白推门而入。她以为会见到许念一脸的憔悴或者是什么更加糟糕的情况,但现实是什么也没有。看到的只是一脸的平静。她略略讶异,随后仍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许念。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许念没有理会,端起碗便开始大口吃着。现在倒是没有那平时装做的拘谨样子,大大咧咧地吸溜着面条,就像从前那样。
很快一碗面便见了底。许念抹一把嘴,看着萱白笑笑。“这样的我,竟还会被选去做什么和亲公主,这一生可真是有意思啊!”
“殿下……你不要这样,萱白害怕……”
许念随意一哼,语气很是冷淡。“怕什么?这本就是我一直的样子,也是我一直想要活成的样子。可惜命运捉弄,永不使我成为那样罢了。”
萱白一听这话急了,忙忙跪俯在许念膝上,“殿下!萱白才不是怕这样呢!萱白只会跟着殿下,也只会忠于殿下一人。所以殿下要以前是怎样的人只会成为怎样的人萱白都不怕的。萱白只是怜惜殿下,害怕殿下伤心。”
眼睛变得湿润了,许念探手轻抚着萱白的头发。说话声音有点哽塞,“可是随着我,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就像爹爹就像老管家就像小七就像……她身边的好多人都极其不幸了。
萱白抬起头来,两只眼里的泪水已经哗哗地铺满了整张脸,闷声倔强地说着“萱白才不怕呢!不管是怎样都要跟着殿下,本来就是要随着殿下的,就算是豁出这条性命又如何呢?所以殿下之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便是要去那荒凉的比目又如何呢!殿下去哪里,萱白就跟去哪里!”
许念没有说话,半晌只是顺着萱白的头发慢慢摸着。她不会去的,这世间已是如此不公了,她为何还要这样折磨自己。她这次要完完全全地为自己而拼一次。
“萱白,打听一下陛下多会回来。”
和谈结束之后,煌雎这里比目国的兵马并未撤离。而凤凰都派来的使臣也迟迟未动身回都城。
“陛下,我仍觉不妥!”林毓跪凤揽月面前说着。实际上他这几日已经来过好多次了。但是次次都被回绝掉,理由都只有一个,‘陛下在休息,不可打扰。’可是不打扰他怎会甘心,筹划这么久,偏偏就这样叫他放弃么?未免太过滑稽。
凤揽月看着跪在那里的这位凤凰都的少年丞相,心里不乏有些苦涩。这种感觉是在容裳离开之后越发强烈的。她不是一个好帝王,但也绝不会说自己错了。包括现在她仍是这么认为的。她没有一处做错。
“哪里不妥?朕觉得此事非常合适。不过是出了一位便宜公主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凤揽月说这话的时候可没有一点与比目和谈的样子了。整个人骄傲地如从前那般不将一切放在眼里。
“陛下!你这话可是当真?”我心中视若珍宝的人儿在你心中竟是如此?就算是有什么滔天的恨意也不至于到如今地步!这个女人果然是个疯子!林毓干脆站了起来,也不管什么礼数了,总归他给予的尊重得不到回应。
凤揽月瞧见他站起了身子,自己不觉也挺直了脊背。“怎么?你是要造反不成?被朕揭了狐狸尾巴心急了?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想什么!你们想什么!以为我活不了多少日子是不是!我告诉你们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们就不要想着有好日子过!”说完这话之后,她大喘了几口气,怒瞪着双眸,“你们一个也不要好过!不要想着做什么旁的事!凤凰都和这整个天下都是朕的!”
整个驿馆里都可以听见凤揽月的吼声,安静之中流露出来的是无尽的悲叹。
林毓突然平静下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跟这样一个疯子讲什么话都是无用的。索性不如走旁的路子,反正凤凰都里藏着那么多双眼睛呢。
从驿馆之处离开之后,林毓便回到他在此处的住所了。
“林丞相可是回来了?倒是叫我好等。”原正清就立在林毓住所的大门旁,站的笔直。
林毓眯了眯眼,赶忙过去。放话吼着小厮“你们是怎么回事?就让原大人站在门外么?平日里管家就是这么管教你们的!”
原正清笑了笑,伸手摆了摆衣袖上的灰尘,“林丞相,是我要等着的,这可怨不得他们。”
“哦?这样么?原大人许是想多看看这煌雎的风景不成?”林毓笑道。
“唉,这里哪里比得上都城的风光呢?说什么看风景怕是说笑了。”
二人这般说着便进了大堂。屏蔽了众人,林毓便也就直问了。
“原大人便就是无事不登草屋吧,不知大人有什么想要指导小生的呢?”林毓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
什么草屋!原正清心里叹道。让陛下缩在那驿站处,自己独独进了这样一个华丽的小院。当真是这些年费了不少心思!那么他今日是来对地方了。
“怎敢指导呢?林丞相之德是有目共睹的。我又有什么可以指导的呢?”原正清说罢之后,便也不再绕弯子了。“现在这般形势下,原某人只求一件事,望林丞相可以相助。”
林毓心中已经隐隐猜到是何事了。面上却一副恐慌模样声声道着不敢不敢。
“不论今后凤凰都君主是谁,原家都将唯林丞相之言所遵!”
“真是个老狐狸呢!”林毓叹道。
霄奇这时进来了,行礼之后道“丞相,车马已备好,是否现在启程。”
“启程。”
他不可能让他们有一点可趁之机,至于陛下,自然也是得回去的。
“煌雎这里叫人看着比目的人,不可以让他们有一个离开的。”
央炽悠悠地坐在马上,看着远处的城门,心里不禁感慨。两年时光而已,他竟觉得就在昨日一样。
“你说我们非要来这一遭干什么?不怕凤凰都内乱伤了咱们?”
斛觞容斜睨央炽一眼,“我可不知道你是这般胆小之人。”
当年离去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说明。
也不知现在再说她可还会听?
不过是妄想。她怎么可能会听他去说这些呢?已经认定了。而且自己的确是去送药了。无可厚非就是他自己罢了。所以他自己不会再去见她了。
这次来的目的不过也就是凑个热闹罢了。但是倘若真的见了他的面,他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呢?他自己不知道。
只是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要忍住,他们二人之间再无可能。
这次若是许念到了比目的话,他会助她离去。那里的百般脏污不适合她。
“在想什么?”央炽看着斛觞容一脸忧郁的样子,心里已经琢磨下了。他可不愿意看着他们两个人这样互相折磨着对方。不管那个人是怎么想的,总归在他这里就是互相折磨,是折磨的,是互相的。他这次可是要静心做着他自己的事情了——为他们两个人牵一条线。
这样的话,这个人就不会摆着一张臭脸了。
“殿下这是要离开这里吗?不知陛下知道否?”守着宫门的侍卫拦住了许念和萱白。
萱白走到他的跟前,张嘴说道“我倒是不知道了,现在出个宫门还有这样的规矩!陛下这几日都不在宫中,你这可是听得谁的吩咐!”
冷着脸,许念盯着这两个侍卫不言。
“怎么了这是?”
那两个侍卫眼看着就要松了底气,一脸无法的时候,偏就多了这样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她很熟悉——方柯。
“哦,是念安公主。下官参见念安公主,公主金安。”虚虚行了一礼,方柯便直起身子盯着许念和萱白瞧着。
那似针刺般的目光细细撒在她们二人身上,叫她们二人很不舒服。萱白更是吓得打了哆嗦。
许念伸手将萱白拉至自己身后,抖抖衣袖,淡声对方柯道,“多日不见,方大人安好。念安有礼了。”一双眼睛看着方柯,很平静。
不过这也是在旁人看来的。真正的感情也只有许念一人知道。她缩在衣袖里的手指握得有多紧。她有多么想杀掉眼前的这个人。
“殿下这是要出去?”方柯笑问着。
“是,想去国庙那里祈福。”
“那怕是不行啊!陛下说了任何人不得离宫。尤其是念安殿下呢。所以殿下若是想要祈福的话,还是在宫中吧。毕竟心意都是一样的,上天会庇佑殿下的。”方柯急急说着,字字句句都是在为许念考虑,又字字句句都在强调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出去但是除了许念你,不可以。
“多谢大人,那念安便回殿中了。”
“殿下慢走。”
回至念安殿,许念叫萱白送出一封信。那信是给连润的。她总归是要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他的。她的法子,算是最糟糕且难成功的了。可是不管如何,她又偏偏要这样做。不为别的,只为这他日去黄泉之时,面向许家先辈,面对她爹爹时能够有功相抵。
“记住一切小心!”许念不放心地嘱咐。
“好!殿下放心!”萱白正准备从门而出时,被人一把推了回来。
那人是连润。
许念赶忙过去将萱白扶了起来。一脸生气地看着连润。“你发什么疯!”
“这倒是我要问你的!明明知道现在这朝堂上下人心惶惶很是严峻!偏还要去宫门口!你是要做什么!是嫌风秀门的眼睛不够多么?还有你伺候你的这个贱丫头!在那里说那样的话,是这几时的安分日子过够了么?过够了想死的话可以但不要拉上我!”连润把门一摔,霹雳吧啦说了这么多。
许念冷笑一声。
心中道,可不是。她就是安稳日子过得太多了,以为那些伤痛可以再压一压,可是再怎样,夜夜难眠的还是她自己。
“说够了么?”
连润一把将许念拉起来,狠声道,“你不要一脸这样的表情!我可以在许左身上用药也可以在你身上用!”
连润掐着许念的脖子,许念从袖子里顺出一只簪子反手对着连润的脖子。“你放开我!”
“你敢动我!”
“我怎么不敢!”
两人一人一句吼完之后,都静默了。连润先放下的手,他一个人抱着头慢慢蹲下,许久无力地呢喃,“你不要怕,我不会叫你去比目和亲的。你不会去的。我会想办法的,你不要急。”
将簪子收起来,许念这下笑得很无奈。“连润,我就知道你。不必多思,便就真的去了那里。我也会完成我们的事。毕竟我还有把柄在你那里。”
连润没有答话,许久之后从地上站起,匆匆离去。留下的话道“你安心。”
将萱白扶到一旁休息,许念为她轻轻擦着药膏。“他那力气那么大,你这肩膀,这几日得多擦拭点药膏。想来化解淤青还是可以的。”
“殿下,他可真是一个疯子。”萱白抱怨着。当真是无理取闹。
“今日一人要我身安,一人要我心安。一人嘲讽一人无奈。到底不是为了我。这些我都知道。”
“殿下,萱白不明白。”
“无事。”
“那信还送么?”
许念笑笑,“人都来了,还送什么。”
都城一处僻静小院内,斛觞容仍旧抚着古琴。央炽在一旁嚼着点心,无趣却安逸。
“诶,你说这树是不是都长一个样啊?都是这样大大的,高高的茂密的?”央炽抬头瞅着那棵院中的大树,突然出声道。
斛觞容这几日已经习惯央炽这种突击了。猛地冒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真是叫他百般不自然。“你可是在这里呆得无趣了?”
被揭穿的央炽不恼怒,反而继续扯着话头。“我觉得就是一样的。像比目国咱府上的大树,像在凤凰都宫殿里的大树,像老头道观里的大树……瞅来瞅去一个样!我看要是它们不开花呀!我是分不清的!”
“那倘若这些树不开花呢?是不是你认为这三个地方就是同一个地方呢?”斛觞容摇头笑答。
央炽一脸认真地往嘴里放了一块糕点,嘟囔着嚼完,才清晰地吐字,“看成同一个地方又如何呢?反正天和地不也一直这样待着么?而那人,也是一样的。什么物是人非都是留给做不到的人的!”
斛觞容不奏琴了,起身不发一言地回房了。
他听懂央炽的话了。
“啧!一点回应也没有!也不知道从说书先生那里请教的这有用没用!我可不能白掏银子啊!”
天地十年万年都不会变。可是人却不是如此的,毕竟人这一生只有短短的数十载。所以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有所变化也是可以被理解的。
斛觞容躲在屋子里,透过窗子往那座宫殿看去。不知她怎么样了,现在这样复杂的形势下,她会怎么做呢?他是不希望许念去走最坏的那条路。可是她那个性子又怎么会甘心呢?
“央炽,寻个机会去宫里一趟,就这几日吧。”
算算日子,凤揽月也该回来了。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了。许念这几日夜里常常恍惚看到她爹爹的影子,他回来了。告诉自己要为他报仇,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去比目。是那个比目的小皇子毒杀了他的。
他那时候很痛苦,非常痛苦。
今日亦是如此。
许念一身冷汗,就算是马上要到夏日的炎热,可她依旧通体寒意。将自己的身子舒展开,她试图逃离以前那种畏畏缩缩偷偷害怕的动作。她这下不要再做什么退缩的样子。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她这副模样。
明日,她必得手。
“殿下,林丞相要来见你。”
许念早早就收拾好了。她今日选了一身红裙,是那如血一般的红色。
“让他进来吧。”
没有经过任何的休息,林毓马不停蹄地就到了许念这里。那些人怎么敢拦着他呢?没有人敢拦着的。
“念儿你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的,不会让你去比目的!”林毓一见到许念就立马跑过去握着许念的手就一连串地说着。
许念任由着他将话说完,手也牢牢被他攥着。
“我知道之前的芥蒂你还没有放下,你也不是很相信我。可是念儿我说过的话便会做到的。我一定会娶你的!”
“林毓哥哥,我相信你,我会等着的。你不要担心,我没事的。”许念说道。心里的想法却是越发坚定了几分。她属实很讨厌这样。那些造成的过失,倘若流失了便不会再有所重启。可是当一旦重启之后一切就又变得没有意思了。
“好!”林毓回应着,这下才放开许念的手。同时也注意到许念的这一身装扮……多久了,没有见到她穿得这般明媚了。慢慢张开的面容,褪去了两年前的青涩,越发姿容美丽了。果真不管多久,他见到许念依然无法劝说自己放下。
“你今日……”后面的话没有说,代替的反而是他红了的脖颈。
许念瞧见之后,往林毓身前凑了凑,拿手触着林毓的脖子,疑惑道“林毓哥哥的脖子又红了,和小时候一样。那这就说明念儿今日穿得很是好看了!”说罢,她自己就笑了起来。
就像阳光一样的笑容,突破掉层层黑云,一下子照耀四方大地。这样的感触再次袭来。就像几年前他初到许家的时候一模一样。恍惚了一下,林毓轻咳了两声,寻了一个借口走了。
“萱白,你看我今日这衣裳好不好?”
萱白点头,“好看,就像嫁衣一样。”
许念轻笑一声,不语。是啊,很漂亮,就像血的颜色一样。
是夜,凤凰都都城的更夫已经早早完成了每日的巡逻。一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便结束了许念一日的焦虑不安。反正都已到了这个时辰,便就是想退也退不了了。索性她早些准备好了。
“陛下,该喝药了。”
从凤揽月有病之后,伺候他的宫人便越发小心了,就怕一不小心又将这位脾气古怪的君主给惹到。可即使如此,这宫人也换了好几个了。
私下里他们都不敢议论。只是到了为凤揽月喂药的日子时,都相互推脱。
许念因此得了机会。现下看着床榻之上熟睡的女人,许念想直接动手了。
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做几番犹豫之间,又听到了声音。
“端上来吧朕今日不想动了。”
许念猛然听了这话,顿时心里一惊。好在刚才没有直接冲上去,否则的话就很麻烦了。
“是。”
老老实实将端着药走到她的床榻前。看着凤揽月自己痛苦地起身,许念眼睛一闪。
这个老妖婆!旁人看着病重不堪,实则心有府邸,七窍玲珑。
“你怎么还不走?朕不是已经将药喝了吗?”凤揽月盯着这个将头缩地很低的宫人,心下起了疑思。
许念准备动手了。慢慢的从掩着的袖口掏出一把刀,正要动作时,感觉一股比自己还要浓的杀气,直直地涌过来。
无奈之下,她停止了动作,侧身一立。果然如她猜测的那样,有比她更要甚的杀气。
一只利箭从后方直冲凤揽月。后者震惊之余,正中此箭晕了过去。那只箭射过来的速度很快。快到,凤揽月没有出一声,就已经晕了过去。
许念不管是何人来找凤揽月报仇,她自己先利落地拿出匕首,想要赶忙补上一刀。
“姑娘,你还是赶紧离开吧,那些人马上就会来了。”
许念转身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在门窗上映出的身影,出声问,“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的目的已达,还请速速离去。”
说罢,那身影便消失了。
许念还是很犹豫。可就静候的这几许,便听到了吵吵闹闹的声音,说什么着火之类的话。她无法,只能不甘地看一眼凤揽月倒在那里的样子,走了。
“又是放火!又是放火!我发现我怎么就不能做上一件好事呢?每次都搞得这般灰头土脸的!”央炽抱怨着。顺带一把揪下自己身上的道袍外衣,他要赶紧去换一套了。
此时他们已经回到了这处僻静小院。
斛觞容一身黑色劲装,手里拿着弓箭,随手放在桌子上后,将掩面的面具取下。
“麻烦你了。放火还是比较容易吸引人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央炽冷哼一声,嘟囔着,“还不是都是我自己找的这破事!活该我!”
“你说什么?”
央炽摇头,“我没说什么!我只是在想你那一箭应当是把那老女人弄死了吧?”
斛觞容笑笑,“她还需要活着。不可以杀她。”
“那咱们这去的一趟是干什么?不会真的就是英雄救美?”
“我要让他们给许念最高的礼仪到比目。”
央炽听了这话,一急。
“你!疯了不成?你这是,你这是作死啊!”
“你!她这下要去是要嫁给你哥哥的!”央炽丢下这句话之后,便离去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这个人了。甚至他真不知道斛觞容是怎样想的。说他用情至深到现在都没有放下吧,可是他做的这事情偏偏又不像。
这屋子里是剩他一个人了。他在心底又问了一次,真要这样么?
权衡一些想法之后,斛觞容告诉自己,没错,他要这样去做。之后他会把这些事情做的快一些。而那些渐渐攒积的恨意,他之后会用另外的方法来补偿。
他看到了让他记在心底两年的姑娘。瘦瘦弱弱、似有不足之症。这样的她,哪里有当初初见之时的明媚与光彩呢?
他瞧见之后,只有两个字——后悔。
若是当初他能够早早走的快些,将那些琐事,将那些他所有怨恨的事情提前完成之后,是不是就能够尽早为她提供一片天地呢?一片让她自由的天地。而在那里她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欢乐,没有一丁点的悲伤。能够让她永永远远地开心。
所以,现在他剩下的也只有尽可能的弥补了,他要在比目为他营造一片欢乐天地。在那个天地里只有无限的尊重与自由,所有枷锁都与她无关。
而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尽早让他的好哥哥离开那个王座。
“殿下,成功了么?”
萱白为许念打开门悄声问着。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许念会直接瘫倒在她的怀里,抱着她的脖子大声地哭。
“怎?怎么了?殿下?”萱白慌乱地把门阖好,接着顺势拖抱着许念走到床边,坐下。这中间许念始终抱着萱白的脖子不撒手。
“殿下,萱白在这里呢,你不要哭了。有什么事和萱白说就可以了。萱白永远在殿下这边的。”
回应萱白的是许念越发大声的哭泣。萱白无法子,只能轻轻拍着许念的后背,像小时候她的娘亲安慰自己那样。
“没事、没事哦……就算是没有成功也不怕,就算是被发现了,萱白陪殿下一块去御间司。就算是死也不怕!像殿下这样的人就算是离去了,也是有天上神官庇佑的,萱白还可以跟着凑个热闹的……”
“噗——”许念哭得哭得突然笑了起来。
“神官只负责现世庇佑。既然都已经脱离了这幅皮囊,又谈什么庇佑呢?再说,我早就算好了的。像我这样的人,是要去那十八层地狱的。而且说不定是个个都尝上一遍。”
萱白不提这事了,反正不管怎样,她的殿下不再哭了,那便是好的。
“萱白啊,我说不上是开心还是伤心。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成功。因为动手的人不是我。”
“没关系,在萱白看来,只要殿下现在是安好的那便足够了。”
“我有可能得去比目了。今生能不能回来都是两说了。”
萱白对着许念那双哭肿了的眼睛,毫不犹豫坚定道“萱白陪你一起。”
没有回答,许念脱下自己的鞋子,躺在床上,顺道将萱白也拉了上去。“你和我一块睡。不要说什么身份之别,我不听。”
“好,萱白同殿下一起。”
朝堂之上,凤羽被推上了王座。当今,只有她这一个王室了。她有一点慌乱,但是相比于此,她的欢喜多于慌乱。终于,终于,她可以做这皇都里的王,而不是每次被压在下面做任何事也不可以。最重要的是,她的身边有林毓,那个她一直欢喜的人。
“丞相,陛下当真……”后面那句,他不敢说出口。
只是他做的这个领头人是刚刚好的,因为这话一出口,密密麻麻的眼睛都往林毓那里看去了。他们都希望得出一个答案。这个答案的好与坏对他们来说,各有不同。
林毓转身抬眼看他们,这时的他身上已经没有了昨天那副灰蒙蒙的样子。他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里风光霁月的模样。现在面对这些群臣所说之话,他开口道,“陛下正在休养,现由凤羽公主暂代王位,处理政事。”
此话一出,底下就乱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谁知道呢?昨日不是还有人说陛下此次回来身体好了很多么?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可不是么?一夜之间,差距就有这般大么?”
“我还听说啊!昨日宫里进了刺客!”
“刺客?之前早早就对陛下说过的,凤裳宫内不安全。可是陛下一点也不听!”
……
“现在让一个十一岁的娃娃来坐镇!能做什么呢?”
“还不如让丞相大人来呢!”
“原家的孩子也不错,可惜在边城那里。”
“连润徐煞自是也可的,再不然那位小阎罗——方柯。哪一位不比这位骄横无理的公主强?”
“可不是么?”
“要是太子殿下在也好啊!”
……
林毓听着他们在那里吵闹,回想起他昨日看到场景,凤揽月在凤裳宫中箭,他的那些细作说,昨日只有一人去了那里。许念代替送药的宫人为凤揽月喂了药。
那药是没有问题的,那箭也不是她射的。
左手射箭,凤凰都内还没有此能人。
而且许念她要是真想动手,一定是拿匕首。小巧灵便还不易被发现。
那人不管是什么目的,都不会想要留下凤揽月的命。
那么,许念你到底是知道那人是谁了吧。所以才会在最后没有下手去杀掉凤揽月。
斛觞容。
只能是他了。
“都给本殿下闭嘴!”凤羽将案桌上的茶盏丢到地上,这些人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叫做太子在就好了?还说什么让臣子监国,这历来有过么?说她年岁小?想来她的林毓哥哥,不也是少时成名。她就不信了,她这皇室正统管不了这些人了!
群臣看了看那碎掉的茶盏一眼,又偷偷往四周瞧了瞧,继续说开了。像是那茶盏根本没有碎掉一样。
林毓被那茶盏一惊,心里的怒意越发大了。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到凤凰都城的?他怎么敢来!当年想走就走,现在也是么?真当他是瞎的不成?
他一定会好好地为他赠送上一份大礼!
凤羽见底下完全没有人理会于她,更是生气,两眼气得发红。转身看着自己身后的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倒是动啊!本公主这都被欺负了!”
凤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刀拔出,正准备动手时,见林毓有了动作。
一时,便将刀收起来了。
“殿下!又何必这样动怒呢?相信在此的各位都没有将您看不起的样子。大家只是对陛下太过关心罢了。”林毓这话一出,群臣纷纷噤了声,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这时连润也附和着,“是啊,大家只是想从殿下这里知道陛下如何了。殿下又何必这样恼怒呢?”
“是啊是啊,殿下休怒啊!”
群臣纷纷道着。
看着底下齐刷刷地行礼说着这些莫要恼怒的话,凤羽的心里是得到安慰的。同时心下对林毓的崇拜更加进了一步。站在她身后的凤,接着又低下了他的头,双眸看着地面,整个人就像龙椅后面的花瓶一般,仿若一个死物。
“母亲她并无大碍,诸位不必担心。凤凰都的一切事物暂由我来处理。”凤羽又将这上朝之前林毓告诉她的话重复了一遍。她的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林毓,希望他可以看向自己一眼。可是迟迟都没有等到。
方柯在底下目睹了全过程,暗自一笑,走上前去,“殿下,不知何时送念安公主前去和亲呢?想来这时间不可以拖得太久啊!”
拖得再久又关你何事!林毓当即转向了他,方柯想做什么?是认为自己的翅膀够硬了么?
对于林毓的表现凤羽是完全看在眼里的,她当下生气地说,“当然是尽早送走的好!”
“殿下英明!此举一是表明我凤凰都言而有信二是叫比目看到我凤凰都的宽容大度,我们的大都风范!三来还可使我们两国修好,从此不再有争乱,友好共处。”方柯连忙接着话往下说。
既是听到如此的话,众臣哪里还有什么旁的考究。就算是有个人官爵之法,现如今也不可不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掩饰虚无。况且于他们而言,许念现在已经是没有用的一颗棋子了。在这个朝堂之上,约莫也没有人可以真正为其说话。
“臣觉得可!”
“臣附议!”
“臣觉得尽快才好!”
“是啊!陛下不是也说了么?”
……
“丞相你认为如何呢?”凤羽没有叫林毓哥哥了,在这里她开口道了丞相。那份从凤揽月那里继承的皇家血统到这里算是真真将林毓压地无法言语。
“臣认为……可……”
林毓说完之后,不知心里的愧疚使然还是其它,他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冷笑。
果然自古深情都是骗人的。连润看着林毓的表现心里便有了底。旁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么?昨日若是没有那一箭的话,今日朝堂之上讨论的便不是把许念送去比目而是直接说如何要许念去死。可是有了那一箭,这一切也就变了。
许念她为自己所做的打算终究是白忙一场。
可是这样不也使她明白了么?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哪怕一点半点。而在这之中最难求的便是一人对你的真心了。
林毓没有。
他为了他的路,可以舍弃一切的。这点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变。
前面的消息自然是很快传到了许念这里。萱白第一时间把她听到的话都说与了许念去听。
“殿下,他还是骗了你。”
许念笑笑,满不在意。“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林毓、林毓哥哥要是真为我做点什么的话,我反而觉得不真实呢。”
“大肥不见了么?我怎么今日没有瞧见呢?”许念突然开口问着。她记得平日里它总是缠着她的,可是今日却迟迟没有见到。
“不知道。我今日也没有见到它。”
二人起身去找了找,却还是没有找到。原本是只想待在念安殿里的许念因此走出了这里。
便是没有走多久,就寻到了大肥。
明明是一只胖胖的大肥猫,现在却像是被人活活地剐了肉,只剩那身橘色的皮毛。
它的眼睛没有闭上,瞪地大大的,小身子底下全是褐色的血……
想来已经干了好长时间了。
“殿下……”
萱白往前去扶着要蹲下的许念。
“萱白,我没事。只是你看,大肥它还等着呢。它的眼睛看着的一直都是念安殿,它是想要求救的啊!可是咱们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它……”说着说着,许念想要笑一下,她不想再哭了。可是眼泪根本就忍不住,纷纷地往外掉落着。
“殿下——!”萱白大喊一声,赶忙将许念扶着。
“呕——呕——”
许念拿袖子擦擦眼角的泪水,抓着萱白的胳膊。“萱白,我没有嫌弃大肥,我只是好伤心好伤心……我发现我什么也做不了啊!”
另一处,两个宫人在数着手里的银子。
“今日这银子倒是好赚得很呢!果然替方大人办事就是好!”
“那可不是么!虽然说这方大人却是挺令人害怕的,不过这银子倒是给得痛快!”
“那可是!足足五十两呢!”
“就是不知为何要对那只猫下手……”
“管他呢!不过是一个畜生!”
斛觞容趁他二人分赃完毕准备往前走时,从树上下来,直接两刀解决了这两人。
“若不是我还有急事定当将你们剥皮抽筋,就像你们对大肥那样!”
那是他第一次见许念哭得那么伤心,他从来没有见过许念那样的难过。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念念这些年一直是这样的么?林毓呢?徐煞呢?不都是她的好朋友么?就这样忍心看她如此模样么?
闭了闭眼,斛觞容心里默念,方柯。又是这个人,既然这么喜欢夺走别人心爱的东西,那就自己也尝尝这个苦果吧。
“你说做什么?”
央炽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时候斛觞容变得这么狠了?
“你是当没有听到么?那个女人我只是借用一下罢了,并没有说要对她做些什么。”斛觞容喝着茶平静道。
“可是……那毕竟是位有身孕的女子,万一出了什么事……再说了,原家也没有得罪你吧?”央炽不是很有底气地道。他不是没有做过这类事情,只是每次恐吓的都是男子和妙龄女子,像这样怀有身孕的夫人倒是第一次。他向来对有了身孕的女子多几分不忍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罢了。有什么差别呢?总归那样的人家里,能有什么善良!况且一次两次的!真当我是瞎的么!”
这绝对是发大火了!
央炽心里道。
“好,我去!不过你吱一声,是不是许念小仙女啊?”
没有得到回话,反而是被斛觞容一脚踹了出来。
“等下!”
就在央炽摸着自己的屁股骂骂咧咧准备走的时候,听见斛觞容叫住他。
“手下留情些吧,毕竟做这件事的不是她。”
央炽偷笑了下,没有说话。他就知道这个人怎么忍心呢?就算是别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怨恨这个拿刀的人。照人家的话来说。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真正值得怨恨的人呢?
矛盾至极。
矛盾至极。
所以这也就是老头看上他的这一点吧。
“你是谁!要干什么!”
央炽在心里独自感叹,他还是不喜欢做坏人啊!尤其是这种一看就很弱的女子。关键人家还是弱势群体。可是面上他却不能这样啊,狠着嗓子道“问那么多干什么!不知道你家那位做什么的?还问!小阎罗啊!手底下有多少冤魂呢?”
原婕无奈笑笑,“是么?那关我什么事?我与他之间没有半点关系。”
这是多少次了?每次都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要挟,莫名其妙地要面临着诸多是他的仇人。这样的生活真是够了。原婕垂眼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眼前有些恍惚。她那次就是被这样一把刀划伤胳膊的吧?又或者是腿?再或者就是脖子上……总归是次次没有完好地回来。
她好想就这样一脖子靠在这把刀上,去那极乐世界瞧上瞧。那里应该没有如现在一般的痛苦生活了。到时候她也可以尝试换上一种人生。一种她可以随性做自己的人生。
可是不行啊!
她手底下紧紧护着的孩子,她忍不下心啊!
那个孩子虽然不是她想要的,但是,一天天感受着他在自己的肚子里慢慢长大,到现在马上就要临盆的日子……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下不去管了呢?
“说什么没关系!你们女人就是嘴硬,这好歹是一家人,孩子也有了。还说什么没关系!你这样的啊!我见多了!”央炽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护着她往马车上走。这个时辰估计那方柯也是知道了。应该要往这边来赶的。
“你不用白费心思了,他是不会来的。多少次了呢?没有一次来过。从满心期待到最后苦苦哀求,我都尝试过,但是没有一次成功。”原婕苦笑着。“就在上个月,我刚刚经历了一次。”
央炽看她的眼神已经有同情了。没有什么相信或不相信之说,对那种人,他也没有足够的把握。毕竟称号在那里呢,谁又敢相信呢?
“你也用不着同情我。这不过是我的命罢了。是我身为原家人的命。”原婕后面这一句像是自说的,声音低喃无奈。
也不知道,她的哥哥怎么样了。好想再见他一面,想要问问他,她这样做是不是够了呢?
可若是不够的话,她也没办法了。
因为真的很累。
“你……往里坐点吧,外面还是有点风的。像你这样的应该不能着凉。”央炽提醒道。
“没事,上次我可是在水牢里待过的。那里可是真冷呢。”
央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是威胁吧,他连一句话也编不出来了。就是期盼着方柯能够来。心里已经偏向着原婕了。
“他又做了什么事情?不然的话你们也不会找上我。不过说实在的,你们找上我也没有用。他心里最重要的不是我。他最重要的只有他自己。”原婕冷笑地说出这句话。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央炽叹口气,“是啊,我也感觉到了。这个时辰要来的话,早就来了。”
也就不用让他在这儿吹着风,照顾着一个有孕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