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小筑，清幽依旧。几人刚下车步入庭院，周时予便径直引着他们走向正厅。
厅内布置雅致，檀香袅袅，尚未落座，便听得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瞬息之间，七八名身着统一浅碧色衣裙、训练有素的婢女鱼贯而入，每人手中都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或大或小的紫檀木托盘。
托盘上覆盖着光滑如水的锦缎，但只看那托盘的华贵和婢女们恭敬的姿态，便知里面盛放的绝非寻常之物。
为首的婢女上前一步，对着周时予和穆南嘉盈盈一拜：
“少帅，姑娘，礼服已备好，请更衣。”
锦缎被婢女们动作轻柔地同时揭开——
刹那间，满室生辉！
左边几个托盘上，赫然是一件件精美绝伦的女式礼服。
其中一件最为夺目：
主色调是深沉如夜空的墨蓝，其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星辰与流云暗纹，行走间仿佛将整片星空都披在了身上。
领口与袖口镶嵌着细碎的蓝宝石，在光线下折射出冷冽而神秘的光芒。
与之相配的还有同色系的披帛、镶嵌着月光石的发冠、以及一双缀着珍珠的高跟鞋。
而右边几个稍小的托盘上，则是一件件精致可爱的小女孩礼服。
最显眼的一件是粉紫渐变的流光锦所制，裙摆蓬松如盛开的铃兰，点缀着细小的水晶和珍珠，配套的还有小巧玲珑的水晶发饰和一双柔软的缎面小鞋。
这阵仗……堪比皇室嫁娶！
穆南嘉看着眼前这流光溢彩、价值连城的行头，眼角狠狠抽了一下。
她转头看向周时予，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荒谬感：
“不是，少帅大人……”
她指了指那些璀璨夺目的礼服，
“一个赏花宴而已，用不着……这么‘隆重’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去呢！”
周时予负手而立，神色平淡，仿佛眼前只是寻常衣物。
他目光扫过那些华服，最后落在穆南嘉带着抗拒的脸上，淡淡开口：
“督军府的宴，非寻常赏花。”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
“排场，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况且……”
他下巴微抬，示意了一下旁边那些小女孩的礼服，
“不止你的。”
他的目光转向正被眼前闪闪发亮的漂亮小裙子吸引、大眼睛里满是惊叹和渴望的夏若星，声音难得地放软了一丝：
“还有她的。”
夏若星正伸出小手，想碰碰那件粉紫色小裙子上亮晶晶的水晶，闻言猛地抬起头，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我……我也有吗？这么漂亮的裙子？！”
她看看周时予，又看看穆南嘉，兴奋得小脸通红。
穆南嘉看着夏若星那纯粹的喜悦，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就当满足孩子一个愿望吧。
程隐在一旁摇着他那把终于打开的折扇，桃花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啧啧称奇：
“哎呀呀，周少帅真是大手笔，面面俱到啊！连我们小星星都照顾到了，佩服佩服！”他故意把“面面俱到”咬得很重，眼神在周时予和穆南嘉之间暧昧地瞟。
周时予懒得理他，只对婢女吩咐：
“带这位小姐和这位小小姐去更衣。”
婢女们立刻上前，恭敬地引着穆南嘉和夏若星走向内室的更衣间。
更衣间内，温暖明亮。
婢女们手脚麻利地伺候着穆南嘉换上那件“暗夜星河”。
繁复的系带，精巧的盘扣，沉重的发冠……
当最后一片缀满珍珠的披帛搭上肩头，镜中出现的人影，连穆南嘉自己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镜中人，身姿窈窕，墨蓝的礼服衬得肌肤胜雪。
银线绣制的星云在行走间流淌着神秘的光泽，蓝宝石的冷光更添几分疏离高贵。
发冠上的月光石折射出柔和清辉，让她整个人如同从九天之上踏月而来的神女，清冷、华贵、不容亵渎。
旁边的夏若星也换好了那身粉紫色的流光锦小裙子，像个小仙童般蹦蹦跳跳，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开心得不得了。
“姐姐！你好漂亮！像仙女一样！”
夏若星拉着穆南嘉的手，仰着小脸，满眼崇拜。
就在这时，夏若星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穆南嘉身后，落在那扇通向外面大厅的雕花门缝隙处。
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小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凑近穆南嘉，小手拢在嘴边，用气声小小声地说：
“姐姐姐姐，那个冷脸哥哥……他站在门口呢！不过……”
她歪了歪小脑袋，大眼睛里满是惊奇，
“他身后那些毛绒绒的大白尾巴……怎么都不见了呀？藏起来了吗？好奇怪哦……”
“！！！”
穆南嘉的心猛地一沉！目光锐利地射向门缝！
周时予……在门外？！
而且……夏若星说他“尾巴不见了”？！
是收敛起来了？还是……他用了什么方法刻意隐藏了？！
一股寒意夹杂着更深的探究瞬间攫住了她。
门外大厅。
周时予确实负手立在更衣室门外不远处，背对着门扉，身姿挺拔如松。
程隐则懒洋洋地靠在一张太师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眼神却时不时飘向紧闭的房门。
“喂，”
程隐用扇子敲了敲扶手，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和不易察觉的试探，
“周冰块，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叫星星的小丫头，眼睛特别亮？看人的时候，好像能……嗯，看到点不一样的东西？”
周时予身形似乎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冷硬：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程隐挑眉，也不追问，只是桃花眼里的精光更盛了。
他回想起在夏家庄时，穆南嘉听到小丫头耳语后那震惊探究的眼神，以及直指周时予的动作……还有刚才小丫头进去前，看周时予那带着点好奇和怯怯的眼神……
这个小丫头，绝对不简单。
而周时予的反应……更值得玩味了。
程隐摩挲着扇骨，嘴角勾起一抹狐狸般的笑容。
看来这趟督军府之行，除了看戏，或许还能挖到点更有趣的秘密？
更衣室内，穆南嘉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她牵起还在研究“尾巴去哪了”的夏若星的小手，挺直了脊背。
无论周时予是什么“东西”，无论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这场戏，她都必须演下去。
她推开更衣室的门，华服璀璨，容光慑人，如同即将踏上战场的女武神，迎向门外等待的、各怀心思的目光。
周时予闻声转过身。
当他的目光触及盛装的穆南嘉时，深邃的眼眸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与……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的、深沉的悸动。
他的殿下……寂霜神女……仿佛在这一刻，隔着万丈红尘，与眼前这明艳不可方物的身影，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