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手。
一场耗尽了两人所有心神的精神绞杀,最终以平手收场。
卧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茶香和无声的硝烟混合在一起的、诡异的气息。
苏晚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地呼吸着,仿佛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她的四肢百骸,都因为刚才那场极致的精神消耗而酸软无力,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奢望。
可她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在那片因为脱力而涣散的瞳孔深处,正燃烧着一簇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惊骇与狂喜的火焰。
她看到了。
虽然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破碎的画面,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在那场冲天的大火中,在那个穿着黑色铠甲的“顾长渊”身后,不远处的一片阴影里,还站着另一个人!
一个穿着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袍服的……少年!
明黄,龙袍。
那是只有皇室,只有真龙天子,才有资格穿戴的颜色和图腾!
这个认知,像一道劈开混沌的闪电,瞬间击碎了苏晚三年来所有固有的认知!
她一直以为,苏家的灭门,是顾长渊一手策划的阴谋。是他,为了铲除异己,为了巩固他摄政王的权势,而犯下的滔天罪行。
可现在她才明白,她错了。
顾长渊,或许是那把挥向她全家的、最锋利的屠刀。
但那个站在阴影里的、穿着龙袍的少年,才是那个真正握着刀柄的……主谋!
苏家的覆灭,不是权臣的野心,而是……皇权的猜忌!
这个发现,并没有让她心中的恨意减少分毫。
不。
它反而让那股恨意,变得更加磅礴,更加……绝望。
因为她的敌人,不再仅仅是一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而是,这座巍巍皇城之巅,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
她要如何,去对抗一个国家?
她要如何,去颠覆一个皇权?
“呵……呵呵……”苏晚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像是哭又像是笑的干涩声响。
而她对面,顾长渊的状况,比她好不了多少。
他同样瘫坐在椅子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双手抱头,太阳穴突突地跳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充满了被强行撕开记忆的暴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窥破秘密的惊惶。
他失控了。
就在刚才,他差一点,就守不住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个秘密。
他死死地盯着苏晚,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这个女人!
这个该死的女人!
她就像一条最贪婪的毒蛇,不仅要吸食他的生命力,还要钻进他的脑子里,撕咬他最不愿为人知的过去!
他绝不能再让她,有任何机会,可以故技重施!
“王爷!”
老管家和一众侍卫,终于从刚才那场无声战争的威压中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将顾长渊扶住。
“传……鬼医。”顾长渊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必须马上见到那个鬼医。
他要问清楚,这该死的“同心结”,到底是什么东西!有没有办法,可以彻底切断,或者……至少,可以屏蔽这种让他感到屈辱的连接!
“是!”老管家连忙应声,转身就要去传令。
然而,就在这时,顾长渊却缓缓地,抬起了手。
他制止了老管家。
他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下来。
那双因为暴怒而显得有些赤红的眸子,也重新被冰冷的、绝对的理智所覆盖。
他看着瘫软在地,同样处于虚弱状态的苏晚,忽然,笑了。
那笑容,不再是单纯的残忍和玩味。
而是带着一种……棋手找到了新的破局之法的、冰冷的兴奋。
他明白了。
对付这个女人,用愤怒,用酷刑,甚至用死亡来威胁,都是没用的。
她是一株长在悬崖上的毒草,越是打压,她就越是疯狂地生长,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来反噬他。
既然如此,那他,就换一种玩法。
他不再理会苏晚,而是缓缓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像个木偶一样,跪在地上的锦书面前。
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锦书的肩膀。
“起来吧。”他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锦书麻木地,顺从地,站了起来。
“从今天起,”顾长渊看着锦书那双空洞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再是静心苑的侍女。”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
“本王,要抬你做……侧妃。”
“轰——!”
这句话,比之前任何一次精神绞杀,都更像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苏晚的天灵盖上!
她猛地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充满了惊骇与荒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顾长渊!
侧妃?!
他要让锦书,这个被他亲手摧毁、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故人,去做他的侧妃?!
他怎么敢!
他怎么能如此无耻,如此卑劣!
这已经不是折磨了!
这是诛心!
这是要将她心中最后一丝对过往的美好念想,都碾得粉碎,再狠狠地,用最肮脏的污泥,践踏一遍!
“不……你不能……”苏晚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本王为什么不能?”顾长渊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充满了胜利者的、残忍的快意,“她是本王的奴婢,本王想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
“更何况,”他微微俯下身,用那如同情人低语般的嗓音,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本王,很期待呢。”
“期待看着你,每日,向你的‘好姐妹’,请安问好。”
“期待看着你,亲眼见证,本王是如何‘宠爱’她的。”
“苏晚,你记住。”
“在这座王府里,本王,才是制定游戏规则的人。”
“而你,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说完,他不再看苏晚那张因为绝望而惨白如纸的脸,只是淡淡地对老管家吩咐道:
“传令下去,三日后,本王要亲自为锦书侧妃,举行册封大典。”
“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角那张被他打翻在地的、沾染了灰尘的芙蓉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把京城所有最好的糕点师傅,都给本王请进府里来。”
“本王要让侧妃,在册封大典上,亲手为苏小姐,做一道……最美味的,芙蓉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