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金笼·东宫入(1 / 1)

雪停了

栖凤坡的血迹被新雪覆盖,仿佛那场刺杀从未发生。只有姜府门前的白幡和药香,昭示着这场死里逃生的代价。

姜沉璧站在东宫偏殿的窗前,看着庭院里几株梅树。红梅怒放,艳得刺目,像凝固的血珠。她伸手轻触窗棂,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与前世太极殿金砖的温度何其相似。

身后传来脚步声,沉稳、缓慢,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威压。不必回头,她也知道是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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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光十八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姜沉璧正式入东宫伴读。

距离栖凤坡之变已过去两月有余。姜砚在太子强召来的太医院院判全力救治下,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只是元气大伤,需卧床静养半年。太子萧璟的腿伤虽经精心调治,却终究落下了跛足的毛病,行走时需拄一根沉香木拐杖,这让他本就暴戾的性情愈发阴晴不定。

“姜小姐,请随奴婢来。”

一名身着靛青色宫装的年长女官在前引路,声音恭敬却疏离。姜沉璧微微颔首,跟在女官身后,穿过重重殿宇。东宫的建筑规制仅次于皇帝居所,飞檐斗拱,金碧辉煌,处处彰显着储君的威仪。可细看之下,廊柱的漆色有些剥落,地砖的缝隙间生着细细的杂草,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颓败气息。

就像太子萧璟这个人——表面仍是高高在上的储君,内里却已被谢氏和晋王一派逼到了悬崖边缘。

“到了。”

女官在一座精巧的偏殿前停下,推开雕花木门。殿内陈设雅致,书案、琴台、绣架一应俱全,窗前还摆着一盆开得正好的绿萼梅。若非门外肃立的侍卫和殿角垂首侍立的宫女,几乎要让人误以为是哪位贵女的闺房。

“殿下吩咐,姜小姐今后便住在此处。每日辰时入书房伴读,酉时返回。若无殿下特许,不得擅自离宫。”女官一板一眼地交代着,目光在姜沉璧脸上逡巡,似在评估这位“伴读”的分量。

姜沉璧安静地听着,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恭顺与一丝初入陌生环境的忐忑。她今日穿了一身素净的藕荷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银钗,浑身上下再无半点装饰,素净得几乎与这富丽堂皇的东宫格格不入。

“多谢姑姑指点。”她向女官福了福身,声音轻柔,带着新入宫者的谨慎。

女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原以为这位能让太子破例召入东宫伴读的帝师之女,不是恃宠而骄便是心机深沉之辈,没想到竟是这般温婉守礼。她脸色稍霁,又交代了几句饮食起居的规矩,便退了出去。

殿门关上的一瞬,姜沉璧眼底的温顺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她缓步走到书案前,指尖抚过案上整齐摆放的文房四宝——上好的湖笔、徽墨、宣纸、端砚,无一不是珍品。太子这是要昭示他的“恩宠”?

她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目光落在案头一册摊开的书卷上。《女诫》。呵,好一个下马威。

“姜小姐可还满意这住处?”

一个低沉阴冷的声音突然自背后响起!姜沉璧浑身一僵,迅速收敛所有情绪,转身,屈膝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萧璟拄着沉香木拐杖,不知何时已站在殿门口。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绣金蟠龙常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阴鸷。左腿的残疾让他站立时身体微微倾斜,却丝毫不减那股与生俱来的威压。他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的侍卫,腰间佩刀寒光凛凛。

“免礼。”萧璟缓步走进殿内,拐杖敲击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某种不祥的倒计时。他在姜沉璧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跪伏在地的少女,目光如同毒蛇信子,一寸寸舔舐过她的脊背。

“抬起头来。”

姜沉璧顺从地抬头,目光却规矩地垂落在太子衣袍下摆的蟠龙纹饰上,不敢直视天颜——至少表面如此。

萧璟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冷笑一声:“姜沉璧,你可知孤为何要你入东宫?”

“臣女愚钝。”姜沉璧声音轻缓,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蒙殿下不弃,许臣女伴读左右,已是天大的恩典。”

“恩典?”萧璟嗤笑,拐杖猛地一跺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孤最讨厌虚伪之人!栖凤坡之事,你当真只是‘做了个噩梦’?”

殿内空气瞬间凝滞。角落里的宫女们吓得大气不敢出,头垂得更低了。

姜沉璧心跳微微加速,却不是因为恐惧。来了,太子的试探,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直接。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坦然,迎上太子阴鸷的审视:

“殿下明鉴。那日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字虚假,甘受天谴。”

萧璟眯起眼,目光锐利如刀,似要剖开她的皮囊,直刺灵魂。姜沉璧不闪不避,任由他审视,眼中是一片坦荡的平静。

良久,萧璟突然转身,走向窗边的琴台,手指随意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清越的铮鸣。

“姜沉璧,孤查过你。”他背对着她,声音低沉,“十五年来,你深居闺阁,除了随母礼佛,几乎足不出户。与谢家,与晋王,更无半点交集。”他猛地转身,眼中寒光迸射,

“那你为何会梦见谢家的红缨马具?为何能预见栖凤坡的刺杀?!”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压抑多日的疑虑与暴怒!

姜沉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不是装的,是这具身体对暴怒本能的反应。她垂下眼睫,声音轻却坚定:“臣女不知。那日高热惊悸,恍惚间见到的画面,醒来后便刻在脑中,挥之不去。若非阿兄冒险示警,臣女只当是荒诞梦境,不敢妄言。”

“是吗?”萧璟冷笑,突然从袖中掏出一物,掷在她面前!

“当啷”一声,一枚精致的赤金梅花簪滚落在地,簪尖还残留着暗褐色的痕迹——正是姜沉璧那日用来自残的簪子!

“这上面的血,是你的。”萧璟的声音冷得像冰,“太医验过,伤口整齐,力道均匀,绝非惊惧之下胡乱所为。姜沉璧,你对自己下手时,清醒得很!”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姜沉璧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中奔流的声音。她盯着地上那枚簪子,脑中飞速权衡着各种应对之策。太子的疑心比她预想的更深,普通的谎言已无法搪塞。那么…半真半假,或许是最好的盾牌。

她缓缓抬头,眼中已盈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殿下…臣女…臣女确实清醒。”她声音哽咽,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那日…那日臣女不止做了噩梦…还…还听到了一些话…”

“什么话?!”萧璟猛地逼近一步,拐杖重重杵地。

“臣女不敢说…”姜沉璧瑟缩了一下,眼中流露出真实的恐惧——不是对太子,而是对记忆中那个赐她鸩酒的身影。

“说!”萧璟暴喝,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孤命令你说!”

姜沉璧被迫仰头,泪水终于滑落。她颤抖着唇,声音轻如蚊蚋,却字字清晰:“臣女听见…听见有人说…‘太子必须死…晋王才是天命所归’…还说…‘谢家已备好红缨死士…栖凤坡…便是葬身之地’…”

萧璟的手猛地收紧,掐得她下颌生疼,眼中风暴骤起:“谁说的?!是谁?!”

“臣女…臣女看不清…”姜沉璧痛苦地闭上眼,“只记得…有个声音喊那人…‘谢公’…”

“谢珩!”萧璟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杀意沸腾!他猛地松开姜沉璧,转身大步走向殿外,拐杖在地上敲出凌乱的节奏,如同他此刻暴怒的心绪。

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住,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明日辰时,书房候着。孤要你把这些‘梦’,一字不落地写下来。”

“是,殿下。”姜沉璧伏地行礼,声音依旧恭敬柔顺,仿佛刚才的逼问从未发生。

脚步声远去,殿门重重关上

姜沉璧缓缓直起身,抹去脸上的泪痕,眼神已恢复一片清明。她拾起地上那枚梅花簪,指尖摩挲着簪尖残留的血迹,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第一步试探,过关。

太子信不信她的“梦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成功将“谢家谋害太子”的种子,深深种在了萧璟心里。这颗种子会在猜忌与愤怒的浇灌下,生根发芽,最终长成参天大树,将谢家、将晋王萧彻,统统绞杀!

她走到窗前,望着庭院里那几株红梅。花开得正好,艳得像血,像火,像她胸腔里燃烧的复仇烈焰。

东宫的金丝笼,关得住鸟儿,却关不住早已死过一次的幽魂。

棋局已开,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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