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的蝉鸣裹着麦香,漫进诗滢轩时,沐荷正将那枚刻着“玉台藏荷”的玉书签,轻轻插进《玉台新咏》的末页。书签的玉纹里渗着点新磨的墨,是用诗韵澜庭的湖水调的,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临风从市心公园的天文馆回来,手里捧着个铜制星盘,盘面上的北斗七星,竟与《凰赋》手稿里“凤翼承星”的描金纹路完全重合。
“观测站的老教授送的。”他转动星盘的刻度,北斗的斗柄指向诗滢轩的方向,“说今晚有百年一遇的‘双星交汇’,猎户座的参宿四与天狼星会在低空连成线,像支竖着的狼毫,要往人间写点什么。”
沐荷的指尖抚过星盘的铜锈,忽然触到处凸起的刻痕,凑近了看是个极小的“荷”字,与井台的磨损痕分毫不差。星盘的夹层里藏着张泛黄的星图,上面用朱砂标着个亮斑,旁边写着“觉醒之光”,字迹苍劲如璞玉题在潇湘书院匾额上的笔锋,墨色里混着点银粉,像把星光也揉了进去。
案头的青铜镜忽然反射出刺目的光,镜面映出星图的亮斑,与窗外麦浪的起伏叠在一起,竟在墙上投出幅流动的影:穿青衫的书生站在麦田间,手里的星盘与天幕的星轨重合,穿蓝裙的女子举着《玉台新咏》,书页反射的光在他笔尖凝成点朱砂,落下时在麦秆上刻出“以文为帆”四个字,麦芒的纹路里立刻钻出嫩绿的芽。
“这光原是有记忆的。”沐荷望着镜里的影子,忽然想起文创工坊新做的“星韵”系列书签,每片都嵌着块荧光石,“老教授说,参宿四的光要走六百四十年才能到地球,我们今晚看见的,原是明朝万历年间就出发的星光,恰好在这时与我们相遇。”
传文匣里的《诗脉新篇》忽然自动翻开,停在“玉台新咏”那页,夹着的张便签上,是穿校服的男生写的:“星光是宇宙的诗,觉醒是心里的光,老物件的新故事,原是被星光照着长大的。”字迹旁边画着个简笔画,星盘里长出株荷,荷叶上站着个跳舞的小人,像清禾在《诗心赋》里的某个定格。
蝉鸣最盛时,天文馆的年轻人扛着望远镜来了。镜筒上缠着圈红绸,绸子上绣的星图与星盘的纹路如出一辙,是用诗滢轩院角的蚕丝绣的。“教授说这望远镜能看见星光里的纹路。”小郑调试着焦距,镜头对准诗滢轩的梅树,“您猜怎么着?去年嫁接的湘妃竹枝,竹节上的紫斑在星光下会拼成‘觉醒’二字。”
沐荷忽然想起那支紫斑竹笔,取出来放在望远镜旁,竹节的紫斑果然在晨光里游动,像无数个小字在生长。临风往星盘里撒了把麦种,麦粒落在“觉醒之光”的刻痕里,竟顺着笔画发了芽,嫩芽的脉络与《荷梅诗钞》的书脊纹路完全重合,像把两世的牵挂都种进了时光里。
三日后,“双星交汇”观测活动在诗韵澜庭的湖心亭举行。孩子们举着自制的星图,上面贴着从《玉台新咏》里剪的诗句,“愿得一心人”的纸片被风吹到湖面,与荷叶上的露水连成线,恰好指向猎户座的方向。老教授用激光笔在天幕上画轨迹,光束穿过水幕时,映出璞玉批注的“情之所钟”与孩子们仿写的“我们要更好”,两行情字在星光里轻轻相碰,激起片细碎的光。
清禾带着舞蹈学院的学生来了,她们穿的舞衣上缀着荧光珠,旋转时会拼出星图的轮廓。当《诗心赋》的旋律响起,舞者们的影子落在湖面上,与星光的倒影缠成网,网住了从《潇湘诗韵》里飘出的竹简书,竹简上的“两世诗心一脉连”在光里发亮,像给整个庭院系了条发光的丝带。
“您看那片荷叶。”临风指着湖心的新荷,星光落在荷叶的露珠上,折射出的光斑在亭柱上拼出半块玉佩的形状,缺的那角恰好能与诗滢轩井台的刻痕对上,“老秀才查了县志,万历年间的诗滢轩曾叫‘观星阁’,璞玉的祖父就是在这里观测到过双星交汇,说‘当星光与人心相遇,便是文字觉醒之时’。”
观测站的仪器忽然发出“嘀嘀”的轻响,屏幕上的星光光谱里,竟读出了《凰赋》里的“凤翼承星”四个字。老教授激动地说:“这是‘光韵共振’!只有当人的情感与星光频率相合时才会出现,当年观星阁的石碑上就刻着‘文以载道,光以传心’。”
深夜的星光最亮时,沐荷将那支银簪放在星盘中央。簪头的珍珠折射出的光,与望远镜里的参宿四连成线,线的末端落在孩子们的星图上,那里画着座新的庭院,门楣写着“觉醒书院”,院里的每棵树都顶着颗星星,像把整个宇宙都搬进了人间。
穿校服的男生忽然指着天幕,双星之间的光晕里,浮出行流动的字:“所谓觉醒,是让古老的光认出年轻的心。”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行字渐渐化成只展翅的凤,与青铜镜背的纹样在光里重叠,凤嘴里衔着支竹笔,笔尖的墨滴落在湖面上,晕出朵并蒂莲,花瓣上写满了“新”“生”“长”。
活动结束时,老教授送给每个孩子包“星光种子”,说是用参宿四方向来的陨石粉末拌的麦种。“种下去吧。”他摸着孩子们的头,“当麦苗长高时,你们就会懂,觉醒不是突然的亮,是像种子破土那样,带着旧土的温,往新的光里长。”
沐荷将银簪插回发髻,珍珠的光在发间流动,像把六百四十年的星光都收在了里面。临风从包里掏出块新雕的星石,上面刻着“觉醒之光,生生不息”,石纹里还沾着点麦香,像把整个芒种的希望都刻进了石头里。
回到诗滢轩时,晨露已经凝结在麦种发的芽上。沐荷将星石放在案头,与青铜镜、《玉台新咏》组成个小小的阵,镜面反射的光在墙上拼出幅新的星图,图里的诗滢轩飘着竹简书,诗韵澜庭的湖面上跳着舞,潇湘书院的银杏树下有人在写诗,所有的光点都连着条线,尽头是颗正在发亮的心。
案头的传文匣又多了张字条,是老教授留的:“星光会老,但觉醒的心不会。就像璞玉的笔、碧玉的胭脂,换了种模样,照样能写出让天地发亮的句子。”字条旁边画着个简笔画,星盘里的荷花开了,花心站着两个小人,一个举着笔,一个舞着袖,像把两世的故事都开成了花。
晨光漫进画室时,第一缕阳光落在星石上,折射出的光斑在宣纸上拼出颗发芽的星,根须扎在“情”字里,枝叶伸向“新”字上,像个永远在生长的承诺。沐荷望着那光,忽然听见麦种破土的声响,很轻,却比蝉鸣更有力量,像无数个觉醒的心跳,在往更亮的地方去——不是要追上星光,是要让自己成为光,像璞玉说的那样,“让文字的光,照亮往后的每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