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满月那天,阳光把老宅的雪晒得滋滋响,屋檐的冰棱滴着水,像串断了线的珍珠。林晓晓抱着裹得严实的宝宝坐在藤椅上,小家伙闭着眼睛,睫毛长得像两把小扇子,呼吸均匀得像春风里的玉兰。
“大名想好了吗?”高雅逗着宝宝的小手,他的手指蜷着,像握着颗看不见的糖。
“叫周念安,”周明宇笑着说,手里正往红蛋上贴金箔,“念念的念,平安的安,我妈说‘做人先念恩,再求安’。”
红蛋是福管家凌晨煮的,蛋壳上的红是用苏木染的,透着股温润的光。林晓晓拿起一个,轻轻放在宝宝的襁褓旁——襁褓正是用赶集买的米白布做的,上面绣着浪花和玉兰,边角还缝了块宫母留下的旧布料,像把两代人的祝福,都裹进了这小小的布包里。
张爷爷拄着拐杖进来,阿黄跟在他脚边,嘴里叼着个红绸包,里面是枚银质的长命锁,锁面刻着“岁岁平安”,是老人特意找银匠打的。“给娃戴上,”他把锁挂在宝宝脖子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这锁能避灾,你小时候戴的那枚,就是我给你打的。”
宫琰煜正往院子里的绳上挂红布,风一吹,红布哗啦啦地响,像无数只振翅的蝴蝶。“母亲说,满月挂红布,能让邪祟不敢靠近,”他指着布上绣的小星图,“这是按星图日记绣的,说‘让星星照着他长大’。”
可可和浪花蹲在藤椅旁,尾巴扫过宝宝的摇篮,摇篮是周明宇新打磨过的,木头的纹路里透着清漆的光。宝宝突然动了动,小嘴咂了咂,像在做梦,惊得可可立刻屏住呼吸,爪子悬在半空不敢落下。
宴席开在正午,巷子里的流水席比婚礼时更热闹。来的大多是街坊,抱着孩子的妇人围着林晓晓问东问西,手里还不忘往周明宇手里塞红包,说“给念安买糖吃”。
张爷爷被几个老伙计围着喝酒,声音洪亮得能传到巷尾:“这娃的眼睛,像他娘,亮得很!长大了肯定像他爹,疼人!”
周明宇抱着宝宝给大家敬酒,小家伙在他怀里居然没哭,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红布,看灯笼,看每个人脸上的笑,像在把这热闹都记进心里。林晓晓跟在后面,脸上的红晕比红蛋还艳,时不时提醒周明宇“慢点,别晃着孩子”。
高雅和宫琰煜坐在主桌,看着这热闹的场面,阳光把红蛋的金箔照得闪闪发亮。她忽然想起宫母手札里的画:满月的红蛋堆在桌上,旁边的摇篮里,婴儿的小手抓着片玉兰花瓣。原来有些画面,真的会跨越时光,在同一个院子里,以相似的模样,温柔重现。
傍晚送客人时,夕阳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张爷爷拍着宫琰煜的肩膀说:“你看,日子就是这样,一个接一个,像这红蛋,个个都透着喜兴。”
宫琰煜低头看高雅,她的发间沾着片金箔,像颗小小的星。他伸手替她摘掉,指尖划过她的脸颊,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西厢房的方向——林晓晓正在哼着摇篮曲,周明宇的声音混在里面,温柔得像浸了蜜的月光。
满月的红蛋还剩不少,被福管家收进瓷坛里。宝宝的长命锁放在摇篮边,银链在灯光下晃,像串流动的星。老宅的夜渐渐静下来,只有婴儿偶尔的呓语,和远处隐约的笑声,在月光里漫开来,像首未完的歌,轻轻唱着:日子还长呢,慢慢来。
春分的风带着点痒,吹得玉兰树的新叶沙沙响。周明宇在院子里放风筝,线轴在他手里转得飞快,风筝是只蝴蝶形状的,翅膀上贴着林晓晓绣的浪花,在蓝天上飞得像朵会动的云。
“再高点!”林晓晓抱着念安站在廊下,小家伙穿着件浅蓝的小褂子,是高雅用赶集买的蓝布做的,袖口还绣着个小小的星子。他的小手在空中抓着,像是想抓住风筝的影子。
宫琰煜坐在石凳上,帮高雅整理风筝线——她手里的风筝是只小猫形状的,尾巴是用可可掉的毛缠的,被风吹得毛茸茸的,像真的猫在天上跑。“母亲说,春分放风筝要放长线,”他把线轴递给她,“说‘让烦恼跟着风筝飞远’。”
可可蹲在石桌上,盯着天上的猫风筝,喉咙里发出好奇的呼噜声,尾巴扫过旁边的颜料盘,沾了点红色,在桌布上印了个小小的爪印,像朵没画完的花。
“你看念安,”林晓晓笑着说,小家伙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风筝,小嘴咧开,露出没牙的牙龈,像只刚破壳的小鸟。周明宇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念安抱起来,让他的小手碰了碰风筝线,线的震动传到宝宝手里,他突然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像风铃。
张爷爷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热闹,阿黄趴在他脚边,尾巴随着风筝的节奏轻轻晃。“你小时候也爱放风筝,”老人对宫琰煜说,“放的是只老鹰风筝,线断了还哭了半天,你母亲说‘让它飞吧,说不定能给你带来个妹妹’。”
高雅的猫风筝突然往下坠,她慌忙拉线,却不小心把线缠在了一起。宫琰煜走过来帮忙,两人的指尖在乱线里碰来碰去,像在解个甜蜜的难题。“慢点,”他低头看她,睫毛在阳光下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像母亲说的,解线要耐心,急了更乱。”
风筝最终还是飞了起来,和蝴蝶风筝并排飘着,像两只结伴的鸟。念安在周明宇怀里打了个哈欠,小手抓住风筝线的末端,像在和天上的风筝拉钩。林晓晓拿起相机,拍下这画面:蓝天下的风筝,抱着孩子的男人,低头解线的情侣,还有门口笑眯了眼的老人,像把整个春天的暖,都装进了相框。
中午的阳光有点热,大家搬着椅子坐在玉兰树下。福管家端来几碗杏仁茶,甜香混着花香漫开来。高雅喂了念安一小勺,他的小嘴咂了咂,眉头皱成个小老头,惹得大家都笑了。
“等他会走了,”周明宇摸着儿子的头,“就教他爬树,摘玉兰花瓣。”
“还要教他放风筝,”林晓晓接话,“放我们绣的浪花风筝,让他知道,海的样子不止在照片里。”
宫琰煜看着高雅,她正低头给可可梳毛,阳光透过玉兰叶的缝隙落在她发顶,像撒了把碎金。他忽然想起母亲手札里的话:“春天的风,会把所有的期待都吹成花。”此刻的风正穿过院子,吹起风筝线,吹动摇车里的念安,吹得每个人的笑都轻轻晃,像朵永远不会谢的玉兰。
风筝线在傍晚收回来时,上面沾了点花粉和尘土,像藏了整个春天的秘密。宫琰煜把线轴放进储藏室,和宫母当年的风筝线并排,上面还贴着张纸条:“2026年春分,和念安一起放风筝,风很暖,像母亲的手。”
夜色漫进院子时,摇车里的念安已经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大概是梦到了天上的风筝。林晓晓靠在周明宇肩上,看着儿子的睡颜,声音轻得像风:“真好啊。”
是啊,真好。高雅靠在宫琰煜怀里,听着远处的虫鸣,和摇车轻轻晃动的“咯吱”声,突然觉得,所谓的幸福,不过是春日的风筝,摇车里的风,和身边这些笑着的人,把每个寻常的日子,都过成了值得回味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