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 / 1)

原婕听到旨意后就连连大呼,倒是生生辜负了平日里原家望族的礼数。

没等原正清出声教训,慕仪郡主就先给了她一巴掌。“平日里教你的都到哪里去了!”

慕仪郡主长了一双同凤揽月相似的丹凤眼,如今动怒,威严之下,让原婕不禁抖了下身子。

她很怕,但是如今又不能退缩。她知道她一旦退缩,面临的就是不如愿。

“娘亲,我不愿——”原婕哭泣着。

“不愿?你任性极了!如何不愿?抗旨吗?然后叫原家所有人同一道被送上断头台?到了地底下无言面对原家祖宗!”慕仪郡主斥责道。

原婕听了这话,只是止不住的流眼泪,没有说话。

“行了!训斥什么?说到底还是怨那林家小儿。心思沉重!要我原家同方家都做他的垫脚石!”原正清将茶杯重重砸在桌子上。

这样一些话,虽是没有同慕仪郡主一同的意思,但句句也未提及原婕的这婚事。

纵使平日里什么也不懂的模样,到了现在她怎么能不知道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呢?

她眨了眨有些黏腻的眼,模模糊糊地转向自己哥哥平日里站的地方。

那个自小被称为“小仙童”的哥哥。毕竟这个家里,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她这位哥哥了。

“哥哥,我不愿——”

可是,终是一场雾里看花。她其实什么也看不到的。

之后,原正清再与她的娘亲说些什么,她都不得知了。就像是一个放置在这房厅里的花瓶一样,哪里需要搬到哪里。

又是一月过去。

念安殿。

这时已月上树梢。

萱白急匆匆地跑进来,“殿下,凤裳宫那位有消息传来了。”

许念正读着些这里曾经放着的书,刚找到的时候,让她有些惊讶。因为这里放着的是一些兵书。索性,这闲来无事的时光可以得以消遣。

听了这话,手里的书砸在了地上。

师父?

“何事?”许念忙问。

“不知。萱白出去看门时,见一纸张被刺于墙上。萱白不敢看。”纸张被递到许念身前。

接过,许念展开看。上面只有几个字。

“念儿,过来。”

继而,许念留下一句“不要跟着。”就连忙跑了出去。

一路上,许念不敢有所停留,左右瞧瞧,见无甚动静,直往凤裳宫。

她其实对这偌大的凤凰宫不甚熟悉,可是因着见到师父。便向萱白询问了多次。甚至在可以离开念安殿的时候,多次探路。

这个宫殿据说是种了众多花卉,在春季望去,是沁香迷人。现在却是留有残雪,遮住了那美色。许念想若是那些花儿开了,定是每日变着法子往她师父身上掉落。

走近了。

许念听见了笛音,那是往日里自己常练习的那一曲。

心里渐生了喜悦。

许念跑过去。

“师父!”

跨过了门槛,许念看见了容裳,她的师父。一身白衣,手里拿着和她那里一样的白玉笛子。

“念儿。”笛音结束,容裳笑看着许念。

张开的双臂,把许念抱了个满怀。

“念儿,生辰快乐。师父,说迟了。”容裳顺着她的头发,满眼心疼。

“不迟,师父,师父也很无奈。”许念如是说着。迟疑之下的眼里早就含了泪珠。

“什么时候,我的念儿这么轻易就哭了呢?”容裳伸手,去抚她的眼。

“师父,念儿好想你,念儿……”

凤凰都,方府。

今日是方柯成亲。

原是凤揽月不想来,但是这婚事是她所促成。到底是要来上一趟的。况且今日里听闻原敞在边城立下了大功,她总归是要做个样子给这两家人看看。

瞧见挂在天上正正好的月亮,凤揽月有些烦躁。“陆子,这还没有开始吗?怎么会如此久?”

“陛下,我是叁子。陆子被您派去看大公子了。”叁子没有从正面回答这话,先要把自己的身份给立住了。

“都是一样的。说罢,还要多时?”凤揽月坐在主位上懒懒地往叁子那里看了一眼之后,开口。

“回陛下,约摸快了。”

“这是哪里的习俗。新婚之夜偏教拜赐!”

叁子擦了擦自己额角没有的冷汗,这事不是您定下的吗?您说的与其拜赐烈阳之下,不如拜赐明月之下。

烈阳过于骄热恍如重生,不如皎月白洁,纯正自然。

当时还引起不少的风波呢。可如今呢?您又嫌弃了?

这些叁子只敢在心里或者在陆子面前才开口,断是不敢在现在直言。

“怎的不说话?”

听见发问,叁子瞅了瞅外门方向。“陛下,要开始了。”

凤揽月稍稍坐正了身子,看着走向她的一双新人。

喜嫁之红,怕是这一辈子她都没有机会真正着于身上罢。

原婕同方柯进行了这最后一拜,终是定局成。

“礼成,送入洞房。”

原婕撑着丫鬟的手,走入内堂时。留下了她不甘的最后一滴泪。

在成亲的前一日,她收到了她哥哥的信。

信中道:

“婕,你我都一样,看似繁华一生,实则不如浮萍半片。这一生,终是不可为自己而活。你且生受着些。若不甘,也先耐下。毕竟,另择更不喜。”

另择,

更不喜……

原婕回想起她这哥哥的模样。她好歹在之前的岁月里还有欢笑自在。可是他呢?日日受着训,日日学着他所厌之物。

他的哥哥最不喜的便是武法,偏要日日所习。他最喜诗书小调,却日日不得。

且被爷爷说是脂粉之物,女人家才爱的玩意。

“夫人,您先等着。大人等会便来了。”

原婕略点了头。

在红色的盖头里闭上了双眼。

她且希望这一闭,便就离去了这里。再睁眼她还是原府那个被逼着做女红的原家小姐。

可,不过一柱香,门声便响了。

“你们都下去罢。这里不需要伺候了。”

“是。”

原婕睁开了眼。

双手攥着。

方柯的心情说不上什么,他还是停在刚刚凤揽月的话上。

“如今方原两家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可万不敢互相闹了。多些良缘喜结才是正事。”

看来,这是要给他们提醒了。

左膀右臂。还不是在许家落败之后。喜结良缘,还不是听了林毓之言。

哼!

这一棒一枣皆是算计。

方柯盘算间,走到了原婕的面前。包括眼前塞给自己的这个女人。

随意地将她的盖头一揭,瞧着精心打扮的原婕,方柯面色如常。

“我不喜见人哭。”

原婕略微震惊地瞧了他。到底是观察仔细。

“以后不会了。”

没有称号,原婕开口。

“听闻原家小姐本是不喜这门亲事,还有过胡闹。不知是真是假。”方柯拿起交杯酒,递给原婕。

“既是知道,那又何必问呢?方大人亦不是如此吗?同样不喜这门婚事。”

方柯没有立刻回话,反而是同原婕完成这交杯酒的礼仪。

“那以后还请原小姐懂事些。毕竟方府不是原府,也不会成为原府。”

凤揽月坐在轿撵上,一脸的疲惫。“以后朕定不会做这种事了。实在是太过繁琐无味。”

叁子没有说话,抬头望望明月。继而,“陛下,等下是直接回殿上吗?”

“不,朕想去见见容裳了。偷偷看一眼便好,他定是早早睡下的。”凤揽月想到可以去见容裳,当下又觉不是那么惫懒。

“是。”

凤裳宫。

“师父,这就是您和我娘亲之间的故事吗?”许念坐在亭内的凳子上,撑着脑袋,略蹙了眉头问。

容裳将他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许念跟前,又为何又会成了如今的模样,交代了个大致。

“是。我这也算是自己的执念了。毕竟你娘亲,许家,你,这大部分原因都是因我而起。”容裳轻摇着头,深深自责。

这话他终还是说了出来,不用那么瞒着,不用被人利用耻笑。

“师父,你……当年未在丹城?”许念艰难地开口问。

“未曾。这一切不过是那个疯子的安排。其余人等!怎能?怎敢!如此?”

容裳提到凤揽月的时候,神情里的厌恶很是明白。若不是她,这一切怎么会发生呢?

“师父……”许念轻喊。“我娘亲也好,爹爹也好,您也好……在念儿心里是一样的。这么三年师父教给念儿的很多,对念儿的好,念儿也看在心里的。所以,师父不必如此的。念儿,念儿,现在也就只有师父一人了。”

容裳伸手将许念揽住,“师父会护着你的。万不会叫你再有什么伤心的!”

“好大的口气啊!大公子胆子还是如同往日里一样的大。怎么,又骗朕?”凤揽月带着叁子出现在凤裳宫的庭院内。此处行之,恰好可见他们二人。那话语也是清晰入耳。

没有停歇脚步,凤揽月单是刚才气急的喊话之后便赶忙又走近了。

“陛下,容裳不会做傀儡。往日陛下将我困于宫中,囚的是身体,如今倒是想要连我想什么也要一并控制吗?”容裳立马站起,且将许念护于身后。

“没错啊。朕便是如此想的。如今没想竟让你知道了。怎么,久别重逢定是有好多话没有聊完。倒是让朕给打断了。”凤揽月盯着容裳道。她不信,不信容裳敢将所有都告诉这个丫头。

容裳将头一偏,不想张嘴说话。

而,许念被容裳拉到身后就一直垂着头。她不知该如何再对着这个所有一切的源头。先是荆棘后是盔甲。

倒是生生凑了一个白搭之名。

“陛下,陆子到了。”

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在如今这个场地里显得很是唐突。凤揽月睨了一眼,果断从他手中抢过弓箭。

对准的是——容裳。

许念见此连忙跪下,大呼“陛下,不要!”

她所求向来不多。家人安康,击敌护国……

可这两样,她现如今是一个也做不成。

“这里有你什么事情?朕早就知道的,她的女儿,怎么会安生?朕就该你杀死!听什么林毓的妄言!大不了朕什么都不要了罢!”凤揽月慢慢拉开箭羽,一松手,容裳就会……

许念将头埋于双手间,双腿早早跪下。“那陛下现在要许念死,也不迟啊!何必为难师父呢?”

“闭嘴!朕不想听你说话!”凤揽月盯着容裳,双眼微眯。“朕要你说话。朕现在要你死。”

容裳伸手想把许念拉起,可无奈许念不肯。便只得去对上凤揽月。“你口口生生说,恨怜柔,但其实是在恨我罢。恨我宁可等待一个万万不可能的影子,也不愿去爱你。”

容裳向那蓄势待发的箭羽跟前走了几分。面上并未如从前那般一样,冷淡至极。反而是带上了一抹浅笑。

这样的笑容让凤揽月略走了神。容裳,曾让无数人称赞爱慕的大公子啊!往日里总是这样一身白衣,噙着笑。本是深山道观之人,却甘愿顺应天命来到凤凰都辅佐历代帝王。待人温和有加,处事智谋无双,叫人如何能不欢喜。

可是偏偏折在了她的手里。原有的傲骨就这样让她一寸寸掰断,她自私的认为都是因那闵怜柔!

可真正的事实是,她那疯狂不知出处的脾性作祟。

“那又如何?朕乃一凤凰都一代帝王,还不可有私欲么?还不能就这样去厌恶一个人吗!”凤揽月又将箭羽向后拉了几分。她不能退步,不能软弱了。这段时日,这段时日他骗了自己多少呢!不止这样,一旦他开始了与这人的再次交集,便会又忘了自己!她才不要如此!她要这个人不能离开这里半步,要他一直陪着自己。

“是啊。陛下多厉害。陛下是凤凰都除高祖以外最厉害的一位君王。不过几年时间灭掉八小国,独独剩下的比目国虽竭力以对,但还不是送了质子前来。陛下您很快就可以成为整个玄幽大陆的帝王。届时,这整个天下有谁人会不识,不知?那么陛下仅仅找个借口处死几个人,又有什么不可呢?说到底不过是,弃尸地多了些枯骨而已。”容裳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现在这个距离凤揽月的箭羽可以直接刺上容裳的胸膛了。都不必费力去拉弦了。

“离这么近干什么!朕不想要血溅到,脏死了。往后退!”凤揽月这时有些慌了,一只脚往后撤,看样子是准备往后走了。到了真正决断的时候,她才知道,她哪里会真的出手?不过是,吓唬而已。

容裳嗤笑一声,并未往后退。“陛下,您认为容裳的血是不会溅到您的身上的。毕竟嫌弃脏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况且一心寻死的人,是怎样也可以做到的。”

丹凤眼瞪大,这自然而生的狭长眼线也随着上挑。“你说朕脏?”

许念从容裳说那一心寻死时,便有些猜测。惶恐一阵接着一阵的袭来,唯恐她所想成真。

“陛下,都不自知么?”容裳弯了弯胳膊,只见衣袂被风轻抚。趁着这个动作,一个药瓶被他从袖兜里拿出。

凤揽月气恼至极,怎么会瞧得仔细。“容裳!”

“你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陆子厉声道。

被陆子这么一番提醒之后,凤揽月才赶忙往那里去看。

这一看让凤揽月扔掉了了手中的弓箭。堪堪丢给了一直在旁边侯着的陆子。

瞧着现在的境况怕是已经不似往常简单的吵闹了。陆子给一旁一直着急却憨憨瞅着的叁子使眼色。后者震惊之余,赶忙去了。

“陛下,凤凰都是您的。您自然是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要如愿。如今,也是一样。您要容裳死,容裳怎么能不配合呢?我要您一切如愿,一切自在,一切安好。”

他曾经劝过,也费力去改变了。但是仍旧照常。事态的发展从来不会轻易如了他的愿景。甚至遭受的痛苦比以往还要让人难以接受。现下,大势也已去,又何必再纠结下去。早早奔那虚空罢了。去了,他也是要请罪的。

眼看着容裳将那药瓶打开,就要放在嘴边。“容裳!你不是要等着我赔罪吗?不是要看我得了什么报应吗?你放下!放下!朕没有想过要让你死的啊!”嗓音是带着害怕的颤抖,凤揽月当下是悔到极致了。她不敢想象,若容裳真的死了,消失了,她要如何……

许念又怎能不为她师父此举所怖呢?从地上起来,许念悄然快跑几步,想要阻止容裳这般丧命做法。却被容裳直接一掌拍飞了出去。

匆匆赶来的斛觞容刚好将许念给接了个正着。

顾不上去问斛觞容为何会突然而至,许念瞅了他一眼,就准备再上前。

“不要去了。”斛觞容揽住她的身子,附耳说着。

“他是我师父,是我亲人。我怎能看着他去死呢?”许念说罢,便又要继续使力。

“念儿,我不是你的师父,也不是连家两小子的常先生。我真正的身份不过是卑劣虚假的人,是一个……本来就该早死了的人。有机会,告诉你娘亲一声,说她这故人彻底放下了。”

谁来都不起作用的。倘若你真心要寻死。

“救不活?你怎么可能救不活呢?你不是凤凰都最厉害的大夫吗?怎么可能救不活呢?不!什么救不救的,我的容裳就没有离开我,就没有死!”凤揽月手里拿着一个鞭子,那鞭子裹了一层银丝,放于阳光之下可见半缕光辉。只是如今,却布满红色可怖的血迹。

李太医跪在地上没有说话。这一切都安排好了。他的后顾已无忧。什么都不必担心了。可以放心大胆坦然地追随着他的大公子远去了。所以,现在身上这些微不足道的鞭打又算什么呢。

“容裳,你给我醒过来!”凤揽月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丢到自己手里的鞭子。踉跄着跑到床边,跪趴在容裳的床边。“你看看我啊~我不会在惹你生气了,我也不会再食言了。一切我都答应!”

许念木然地看了看,便抬脚离开了。

“念念,这是你师父自己的选择。”

“你还未走。”许念随意靠在亭住上言。

“念念,不要伤心。”

斛觞容走至她的身前,低声温言。

“你这是,答非所问?”许念说着,笑了。

“是啊,答非所问,词不达意。你知道在我们的比目那里有一种花吗?它象征的是轻盈,自由。”斛觞容看她那惨淡的笑,藏在袖兜里握着的手松了又紧。

“哦,那是什么花?可是有着最为强硬的外格?”

斛觞容觉得许念说得这话有些惹笑了。“什么叫最为强硬的外壳?怕是世间难见有花会长成这副模样吧。”

“即是寻求自由,那必得是遍体鳞伤之后。哪里会那么简单就寻找到呢?”许念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师父也走了,今后只有她一个人了。曾经自己努力冲破的局面到头来成了一场空。不得自由,被锁在一个牢笼里。那是旁人安置的精心装扮的牢笼。这……就是她娘亲费力讨换却依旧不得愿的结果。

“呵~你啊,这是什么想法。还是,我与你说说我们那里的这花儿罢。这花儿名为小飞燕。是一种小小的碎碎的蓝色小花。对,那蓝色只是其中一种,还有白色和其他一些颜色。但大多是空灵清新,仿若不是会生在我们比目那偏远之地的花。”斛觞容偏头去瞧她。当嘈杂的夜晚过去之后,平静几时的晨时便会来临。为何是几时,大约是还未来得及吵醒沉睡之人。

不自主地伸手去探许念发丝上的一缕光,却摸了个空。

“如果可以的话,殿下还是早早回比目罢。凤凰都可没有那样淡雅的花。这里只有如火的凤凰花。不适合殿下。”许念及时地躲过斛觞容伸过来的手,转而奔向刚刚到了凤裳宫的林毓。

“念念,这火一样的花儿可是永远都不会熄灭的。”

林毓听这话不由地心中不喜,“比目小皇子!还望你今后多多自重些。毕竟如今这多事之秋,你独自一人在异国,生了什么变故可就不好说了。”

“多谢丞相大人提醒,只是我觉得丞相才是应该担心。毕竟这多事之秋,怕您顾及不全。”斛觞容原是不该开这口,毕竟这里实在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凤揽月就在一墙之后,可他却实在忍不住。明知不许,却偏偏念及。

“呵!小皇子多虑了。我自会顾及全面!不论是凤凰都,还是我心爱之人,都会顾及全面。不必由旁人担心。”林毓下意识地抓紧许念的手腕,不叫她有一点躲避的心思。

在林毓身后站着的是霄奇和范栖。霄奇见此场景,皱了眉头。罢了,毕竟他是局外人了。只要随着他家公子的话就好了。范栖则是不敢去看许念半点。可他认为他选择的并无过错。这二人之间,终究还是林毓比较和贴心意。斛觞容终究不值得。

许念自不会去瞧了他们二人。她说那话的意思是不想要斛觞容被牵扯进来。在异国本就诸多不易,何必再去摊了这趟浑水呢?不管他是如何得了消息而来此处,但终是与他无关的。

“殿下还是先回罢!”许念道,不要再看着他们二人之间无谓的唇舌了。

深深地看了一眼许念之后,斛觞容迈步离去了。她不愿,自己便就不言罢。而至于林毓此人,心机深重,不是良人。他自会小心应对于他。

“小念儿,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会到了这里来?那容裳又怎么会是你加害的?而这斛觞容又是怎的来了?”林毓质问着许念,双手也从手腕上移到了她的肩上。

“容裳是我师父。其余我都不知。”什么加害?许念并不在意。她只是越发觉得心里又被寒冰封了几层。

彻骨遍凌。

“师父?容裳怎会成为你的师父?”林毓拧眉,“那是陛下……”

“陛下有令,念安公主加害容裳公子,本应取其性命,但朕念及其父刚亡,许家已无后人。特令其前住国庙,去其戾气。不得召不得归。”

刚要脱口而出的话,便被这推门而出的太监给打断了。

青灯古佛……

怎么可以?

林毓当即就要进去找凤揽月理论,许念也没能扯住他的衣袖。

她想这是师父为她争取的一条命罢。她的第三条命……

呵。或许只有真的如了她的愿才可以的罢。

“陛下真是圣德啊!说出去的话竟是可以随意反悔吗?这不过才几日!

“滚!给朕滚出去!”凤揽月看着躺在那里的容裳,泪水还挂在眼睛上。她那样做已经是妥协了。闵怜柔!跟她有关的人都该死!若不是容裳刚才与自己说要留许念一条命,她又怎么会说什么常伴青灯之言。

“陛下!林毓知错!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林毓双膝及地,眼睛盯着自己垂下的衣片。还不过是得屈服。算计的一切在现在看来都成了无用。

“退下!”凤揽月微偏了头。她的忍耐已到了极限。那老头和容裳说得向来没有错,自己就是一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林毓拖着步子离开了。他知道多说无益了。在现如今的状况下,他只有等待,只有忍耐。

“小念儿,我……”往日里怎样都能长篇大论的嘴,到现在反而张不了。

“林毓哥哥,我知道的。你做得已经太多了。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所有好的坏的,到了最后还不是于她。她又有什么可怨的呢?

“可,小念儿,我总不能让你去那里一直待着罢!你才什么年华?到那里岂不虚度?”可别让去了一趟之后,对这世俗更为厌倦。到那时,自己可要如何?他为这一切的推波助澜可不是为了叫她远离自己。

他心里这时已是恐慌居多。总觉得一瞬就抓不住了。

正恍惚间,又听许念说。

“林毓哥哥,我已是不多求其它了。只一事,望林毓哥哥相助。那日我隐约在狱间司见一人。那日正好是爹爹遇害之日。前后不过是一时而已。”

林毓皱了眉,“原是如此。我会好好查的。找出杀害伯父的凶手。还有那方柯,我也会为你讨个公道。”

公道?哪里来的公道。所谓的公道不过是满足了一方。那一方还是单为了强者。

“林毓哥哥我只要这一件事。至于其他便算了罢。更何况,林毓哥哥又不是未见今日之事。”许念说完之后,福了福身子。这是她第一次对林毓行礼。

林毓见她这模样当即被惊了,“小念儿,你这是……”他何时受得来她的礼?

“林毓哥哥,这礼你受得的。多谢林毓哥哥为许家,为我做得这些事,许念将会永记于心。日后,必得结草衔环以报。”

林毓想拉着她,好好问问,怎的就到此地步,还要结草衔环?来世之约还是今生以命相抵?怎就不能凭得个双宿双飞,生死同穴?

刚在一旁宣旨的太监就走了来。“殿下还是抓紧些罢!陛下有令,不得拖延啊!”

那太监说话之余还不时回望着身后。那扇门内的君王向来不好惹。若是得了不满,怕就是弃尸地上的一缕幽魂。不得安息。

“陛下的吩咐?刚才可有?”

林毓睨了一眼那太监,愤然道。就如此之快吗?这哪里是送去祈福,明显是换个地方享受牢狱之灾。关键是,他还未在那处设探子。

“没……没有。只是……”

“没有这话便是没有!何必又相像做什么假正之类的话,恶心于人!”

那太监以及他身后随着的人被林毓之言吓了个哆嗦,当下跪地。只是怕归怕,他们依旧执着于早早将许念带走的心。

“罢了。林毓哥哥,便是我去了那处,你也是可以寻我的。”许念看向跪于地上的太监,侍从,示意他们起身。

“小念儿,一切小心。”

“好。”

林毓很讨厌如今这光景。好多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虽是大致方向未曾变更,但实际已相离甚多。

“范栖,你跟去罢。”林毓出声道。

“是。”说着范栖便大步追了去。

尽管无法很快将许念从那里解救出来,但派个人过去还是做得了主。

“霄奇你去查一查。那日是谁去了狱间司。”林毓岂能不知许禁是遇害。但是他压根是不想去查此事。毕竟在原有的安排之下,许禁就不该活命。

“是,丞相大人。”霄奇应了便要退下。转身之际,又听了林毓问道。

“那些人可曾处理掉了?”

“已经处理干净了。”

见林毓点了头,霄奇当下迈开步子。那些人里面可是上有六七十岁的老人,下有几岁的孩子。

林毓在原地站了一会,索性就等早朝之际罢。反正照着时辰也应该是了。不过,他猜想这时日里估计凤揽月没有心思。那么他正好可以寻着这个由头让自己探查一下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一会,见里面有人出来。来者是陆子。“诶!丞相大人,还在这里?”

“陛下可是要上朝?”林毓问。

“原是不上的。但是边城那里出了事,太子重伤。”陆子看起来很是焦灼。

“那你快去通传罢。我也自去大殿之上。”

“好。那丞相大人待会见罢。”

陆子踏着大步往前走时,心下暗叹,惟愿陛下不将愿景辜负。尽管这执念已经根深植入。

“比目着实欺人太甚!陛下!老臣自情愿带兵收了那小国罢!”凤揽月刚一坐下原正清便站了出来。嘴上一派义正言辞。

“是啊!陛下!我堂堂一大都,岂能叫那小国给欺辱不成!不过才吞了一小小铁北,竟如此猖狂!”

“陛下!请做决断!臣也愿率兵前往!”

“要让那比目小国归附于我凤凰都!”

“没错!到底只剩比目这一小国!收下之后,玄幽大陆统一就在眼前!”

……

这声音一出立马便有人响应。甚至有人说着什么解决之法。

“比目不是送来一个小皇子吗?将其斩杀,挂在边城城门之上,看那比目小国可还能猖狂!”

原正清也说道,“没错!应是做些什么的!我们给予他们大国的尊重,可毕竟是什么蛮荒小国不知礼数,搞什么阴沟丘壑!白白惹得边城百姓遭受苦难!”

“臣附议!”

“臣附议!”

……

凤揽月扶额,眉目间俱是不耐烦与倦意。“闭嘴!太子如何了?”

“陛下,太子殿下身受一箭,正中右肩处。已请了大夫去看。只是,因着那箭羽里有毒,因而伤口迟迟未得好转。”徐煞站出来回着凤揽月的话。

因为徐家与许家这层关系,凤揽月将徐煞调到了宣政。平白将方柯调到了狱间司。这般荒唐倒不是第一次了。诸位大臣心中再有不满,也只得生生咽下。

“毒?可有解毒之法?”凤揽月闻此,便将手放了下来。急问着徐煞。

“陛下,此毒解药极其难寻。但据说曾在安宇国有过出现。”

“安宇国。呵!这就是给朕安排的什么既定命数吗?”凤揽月徒自言语着,神态间瞧着多了几分幽怨。可随后又道,“方柯!你去!不论其他,朕只要太子平安归来!”

这话一出林毓登时不充当什么木桩子了。竟是也会在意太子了吗?往日里可是不会如此。

“陛下!老臣认为太子安危固然重要,但是这比目之事更为重中之重啊!若是国都无法保了,那和谈之后的国主呢?”原正清立马言道。

“你闭嘴!不必在朕面前说什么了!每日净是想在朕跟前说什么忠志之词!若朕真派你这么个老家伙前去的话,怕是边城直接叫比目给一窝端了罢!”凤揽月一拍桌子直言道。

先不论底下诸位大臣的脸色,但是原正清一人就是一副百色盘。

徐煞看了看周围诚惶诚恐的同僚,硬着头皮道。“陛下!原老直言是为心念于凤凰都的安危,望陛下不要怪罪!”

“安危?我这凤凰都还怕那小国不成?笑话!宣旨下去,叫那原敞给朕好好守着,若是边城之事解决不了,他就不必回来了!”

“是!”

“是!”

诸位大臣应下之后,便不敢再上奏其他事务。大殿之上一派寂静。

“陛下,臣有一事,望陛下应允!”林毓见状,上前迈了一步道。

“何事?”凤揽月心里有些嘲弄,怕不是又是为许念那事?若是如此的话,她可就不会再给什么面子了。

“陛下,大公子可是要入皇陵?”林毓开口。

容裳?他竟开口提容裳之事……

凤揽月出了神,若是这事的话,若是这事的话……她还是无法接受她这么一心满载的人就这么离她而去了。没有半点留恋,没有半点不舍,完全的决绝。

“此事荣后再议。先退朝罢。”凤揽月慌慌乱乱地就下了朝。步伐之间还有不稳之态。

“还是丞相大人厉害啊!解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可不是嘛?刚才都吓死我了!生怕陛下再一恼,我这就身首异处了。”

“是啊。陛下这是要我们怎敢言呢?我这手里还有的几件事都不敢方言了!”

……

众人恭维间,原正清走至林毓身旁。猛地开口,没有等来有什么话,反倒是让林毓吓退了一步。

原正清吐了一口血。再抬头的时候,只见他指着林毓道“望丞相大人高台贵手!”说罢,就两眼一闭要往后倒。得亏徐煞反应灵敏及时将人给接住了。

“刚才多谢了。”林毓对徐煞道谢着。

“不必。我不过也是替我父亲做事罢。”徐煞因着着宫殿里的规矩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宝剑。双手间怀抱的也只不过是言官的笺。

“你爹如何了?”林毓听此问着。要不是徐无生病,怕是徐煞才不会这样莽莽撞撞地走马上任,一头懵。

“终归是老友。怎能轻易好转。”徐煞想到自己的父亲还有许禁这位让他敬重的长辈,不由地难过。“许念当下又被困在了何处?”

林毓缓缓摇头,“听我一句劝吧。不要管这些个事了。你不是你父亲,有些事他做得你做不得。就算做了,也不会好。”

“那些都另当别论。许念之事我是一定要出力的。”徐煞坚定道。

“好啊。在国庙。”林毓闻言轻笑。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瞎木头人。“那里可是我都无法出力的。”

念安殿。

许念坐在亭子里,看着又重新飘落的雪花,神游过去。

她好想回到很小很小的时候啊。那个娘亲爹爹都还在的时候……

“殿下!那位又来了。”

“他又来做甚?”许念知道萱白口中说的是谁。怕是这事所传也是极快的。总之相识一场,做个道别也是不为过的。许念想着便对萱白说道“罢了,我知晓的。你先下去罢,将那些物什好生收拾收拾,索性也没有多少可备之物。”

萱白行礼之后便退下了。

心里暗道要好生为殿下看着。这杂乱之际不得再出什么岔子了。

“念念,何时出发?”

许念回头看他,一身褐色衣衫,本是灰尘暗哑之色却偏就让他穿出了一副飘逸俊俏的姿态。想来不过是他自身姿容所衬。

“不知何时,净是变成你缠着我了。”许念自嘲道。她当时不自知就依着那么个不羁性子,倒是惹下麻烦。还是每次都不得好处,愣是要把一切都生生葬送才可。

“念念,便是你那日未有那举动。我之后也会缠上你的。”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子。便是与她相伴,就觉一切值得。

面对着斛觞容那眼波婉转的深切,许念不自觉沉浸。但随后,便清醒了。这期间不过半柱香。她记得她是要做什么的。

“比目获利未尝不见得是好事。你独自在异国,不得助。若寻得机会还是早些离开罢。”

斛觞容垂了眼睫,那滴泪痣此刻老实地待在左眼角处,红的灼人。“我若离去了,你是否还能记得我?”待到离去之时,便要真的无再见之日。且届时,他就不由他了。

顺应服从,站在最高处。

“怎会不记得呢?只是到时怕不过昙花雾影,终究不过是一场梦蝶飘萤。”

“昙花也好,梦蝶也罢,萤虫之光终了也可。反正你最后终是记得我便是值得。现下我还未及弱冠之年,待三年之后,我必来寻你。不忍你青灯古佛白白脱离红尘浮华。”斛觞容之言便就是立下了誓言。说是与她言,又何尝不是为他自己言。有人说是少年心性,不知何为得失,何为真心所求,但他知晓,于许念而言,于他而言。他们都不是什么寻常人家所出,自小寻求之物也是有异曲同工之类。所以,必不会有什么滥情之说。

“不过红尘而已,诸多繁华,我自小便体会过了。现下年岁虽不得,但也算历经百事。又何须在意那些个呢?”

斛觞容不喜见到她如此,像是空灵远去,不在此间。又像是一层若隐若现的迷雾,随风一吹便散。

“你那哪里算得上什么红尘,念念你年岁还小,我也太过弱了。怕是待到清酒温煮时,才能相随而立。”

许念但笑不语。

“殿下,好了。”萱白不忍叨扰的,但实在是有人倚门而问。不得不出言相告。

“斛觞容,珍重。”

久久站在原地未动,斛觞容眼睛望着许念随着红色涂抹的宫墙,一步步离开。

央炽从后方的小道行之而来。“殿下不解释一下么?这种举动怕是叫人平白误会。”

“你何时来的?”他竟是没有发觉。

“我何时来殿下竟是也不知道么?看来是情陷已深。”央炽讽言。他仔细回想过往,怕不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就像一个白痴一般。

斛觞容看了几眼,未开口,转身便要走。

“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殿下!”央炽喊道。

“一切都不会有变化的。现在说这些没有什么用了罢。”

子虚乌有仙人画,诉尽别离又一世。

只道红尘,只念红尘。

我携万里长风而来,不带半抹片羽而去。

孤零零漂泊,赤裸裸而归。

——央炽

天命为之,不得不行之。

可奈无尽谋略与山河间,遇一人。

善良而坦然,遵守着这大陆已退却的万千不公。

纵然觉得这昏黯之色便坦然处之。

——斛觞容

十岁丧母,十三丧父。

一身荣辱,俱与来之。

万千不念,此生不得。

可一汪清泉细水而注,终化了苦苦郁石。

自此安眠共赏,与君不离。

——许念

隐匿身份,像是与黑暗为生。可又舍不得面上的枷锁,安稳地乞求万事不会现。却料不得,事事皆可万变,终是明一曲不得。

——林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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